伸出大拇指:
“高見!”
“精闢!”
冬季,天總是黑得很早。傍晚,馬宏楠正在家裡圍著火爐看書,傳呼機響了起來。坐在床上擁著被子織毛衣的妻子問:“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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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業呼我,肯定有事,我到他家去一趟。”
“天冷,你把大衣穿上,拿上手電筒。”
程立業見他的第一句話就是:“科長,我上次給你說的事考慮得怎樣了?”
馬宏楠愣了一下,隨後笑著說:“噢,你是說開小煤礦的事。”
“怎麼,決心下了沒有?”
“我最近的人生觀發生改變了,不但心情樂觀而且也很充實。”
程立業遲疑地看著馬宏楠,笑了笑說:“說出來讓我聽聽。”
“我想通了。賈送歡他走他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沒意思,睜眉閉眼一場空。我也把我想了,農民娃出身,能當上個國家幹部就不錯了。如果總是站在這山看見那山高,是自尋煩惱。人嘛,往前看不如人,往後看,人不如;人比人活不得,驢比騾馱不得。我就這樣混著,一天熬夠八小時,回家看看書,寫寫東西,蠻好的。”
“嘿,嘿,嘿。你呀!讓我怎麼說你?怎麼老是長不大?真是個臭知識分子!”程立業不以為然。
“怎麼?我對生活抱這樣的態度難道錯了?”
“除非你不在現實中生活。”
“此話怎講?”
“你父母越來越老,沒錢行不行?娃娃們上完初中就要讀高中,如果學得好的話,將來還要上大學,要錢不要?將來再蓋不蓋房?更不要說社會上興這興那的,家居擺設和日常消費你總不能永遠停留在現在這個樣子上一成不變?你無所謂,父母呢?娃娃呢?當然,你哥和你弟的經濟情況不錯,但你對父母應盡你自己的一份,哪件事離得開錢呢?鳳娟沒有工作在農村,地又沒有多少,就靠你那點工資還想過安穩日子?唉!簡直是異想天開。”
一席話說得馬宏楠瞠目結舌,坐在那兒半天沒反應。
“再說,我一直認為你是一個很有才華很有能力的人。在咱村,和咱同齡的人就數你頭腦好使,怎麼總在某一點上老不開竅?既然在單位上混背了,就應該很快調整思路,另想辦法。你可能理解不到,我透過自己這幾年的個人奮鬥,覺得人活在世上應充分體現自己的價值,你認定了的事業在奮鬥過程中本身就會給你帶來一種樂趣。表面上看,你是在掙錢,實際上當你投身到某種事業中,你會不看重金錢,只想一心成就事業,當事業成了,你錢也有了,地位也有了,尊嚴也有了,人格也有了;即就是失敗了,也無怨無悔,真正地英雄無悔!箇中滋味,等你將來辦開小煤礦時自會感受得到的。”
馬宏楠靜靜地聽著。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話竟出自一個農民的口中,他在慚愧的同時幾乎有些妒忌了。但很快他就由衷地欽佩眼前這位和自己同齡且自幼相好的農村村長了。
“我何嘗不想成就一番事業?”
“現在政策這麼好,就看你膽子大不大?”
“你說得我熱血沸騰,恨不得馬上就動手。”
“今年冬季先把所有手續辦好,過完年就開始修路。這樣吧,年前我要處理許多村上和我廠子裡的事,要和鎮上及縣上許多部門的領導接觸,你跟上我跑一跑,一來見見世面,對你也是個鍛鍊,對你將來開礦有好處;二來憑你的學識修養和氣質風度,給我拉託解圍,因為在酒桌上那些人不好對付。算了,這事今天就說到這兒。你先在我這兒拿兩千塊錢,給家裡把電話裝上,電話還是離不了。如果你不急著回家睡覺的話,說說你單位最近的情況怎麼樣?”
“全讓你給說準了。現在賈送歡在單位是一統天下,人們都不叫他老闆,而喊他皇上了。”
“一統天下,小朝廷建立起來了?”
“是的。可我就是想不通,明明有問題,上邊為什麼不動他?”
“唉,你現在就和我剛當村長時一樣,滿腔熱情,一身正氣,對不正當的人和事看不慣也想不通。其實,時間長了就想通了。一句話,問題都出現在一個‘公’字上。假如你們單位是賈送歡自己的,他還會不會像你說的那樣?肯定不會!公家的事,說穿了就是那麼回事。你是個聰明人,用不著我多說。現在想通了沒有?”
“我還是想不通。這樣下去,怎麼得了?”
“唉,腐敗嘛,明擺著的事,但誰也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