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部分(2 / 4)

小說:中國文學史 作者:世紀史詩

人人自耕自食,真誠相處,無競逐無欺詐,甚至無君無臣。而歷史在陶淵明看來,是一個墮落的過程。由於人們的過度的物質慾望,引起無窮的競爭,產生了種種虛偽、矯飾、殘忍的行為,使社會陷入黑暗。

然而上古之世,悠邈難求,世外桃源,也無處可尋。陶淵明只能把淳樸的鄉村生活,作為他的社會理想的比較現實然而十分有限的寄託。他的大量田園詩中,既有紀實的成分,反映了他在家鄉生活的情況,也有相當一部分內容並不完全是寫實的,而是按照某種理念要求對現實素材加以處理的結果。試看《勸農》詩中的一節:

熙熙令音,猗猗原陸。卉木繁榮,和風清穆。紛紛士女,趨時競逐。桑婦宵興,農夫野宿。

這裡呈現出一幅和平的農作圖,實際是把中國農村封閉式的、自給自足的特點加以美化的結果。

《歸園田居》組詩的第一首久享盛名,也有類似的特點:

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誤落塵網中,一去三十年。

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開荒南野際,守拙歸園田。

方宅十餘畝,草屋八九間。榆柳蔭後簷,桃李羅堂前。

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

戶庭無塵雜,虛室有餘閒。久在樊籠裡,復得返自然。

這詩大約作於從彭澤令解職歸田的次年,抒發回到田園生活的愉悅心情。中間寫景的一節,“方宅”以下四句,以簡淡的筆墨,勾畫出自己居所的樸素美好;“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視線轉向遠處,使整個畫面顯出悠邈、虛淡、靜穆、平和的韻味。作者正是以此作為汙濁喧囂的官場——所謂“樊籠”——的對立面,表現自己的社會理想和人生觀念。結末“復得返自然”的“自然”,既是指自然的環境,也指自然的生活。

作為自然的生活的一部分,陶淵明的田園詩還寫到了農業勞動;在他歸隱時期,自己也曾參加耕作。他的體力勞動在其經濟生活中究竟有多大的意義?大約是很有限,甚至,也許是可有可無。這種農業勞作的實際意義,在於它體現了陶淵明的一種信念。《庚戌歲九月中於西田獲早稻》開頭就是:“人生歸有道,衣食固具端。孰是都不營,而以求自安!”自耕自食,是理想的社會生活方式和個人生活方式。儘管詩人實際做不到這一點,但他嘗試了,這就是很了不起的。同時又說:“田家豈不苦?弗獲辭此難。四體誠乃疲,庶無異患幹。盥濯息簷下,斗酒散襟顏。”這裡寫到了體力勞動的艱苦和由此帶來的心理上的寧靜乃至安樂。同類詩中意境最美的,當數《歸園田居》之三:

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

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願無違。

結尾兩句再一次說明,陶淵明之寫田園生活,寫體力勞動,實際都是在詠歌自己的理想,顯示出理想獲得實現的愉快。

以上主要分析了陶淵明的田園詩所反映的社會理想,以及他對個人在社會中的生活方式的思考。此外,陶淵明的田園詩,還牽涉東漢末以來文學所集中關注的問題:人生的意義和價值何在?生命怎樣才能獲得解脫?在這方面,我們首先看到,陶淵明對生命短促的事實,表現得比同時代任何人都焦灼不安。他的詩現存不過一百多首,竟有幾十處提及“老”和“死”。但在哲學上,他卻有一種豁達的解釋,這在組詩《形、影、神》中表達得最明白。詩人借用辭賦的對話體,讓“形”提出飲酒自樂、忘懷一切的人生態度(這近於《古詩十九首》),又讓“影”強調應追求事功,建立身後之名(這近於建安文學)。這兩者其實都是陶淵明所難以捨棄的,但作為最終的哲學歸結,他在第三首《神釋》中把前二者都否定了,認為每日醉酒傷害生命,立善求名也只是外在的追求,毫無意義,應該是:“縱浪大化中,不喜也不懼。應盡便須盡,無復獨多慮。”即歸化於自然,不必有意識追求生命以外的東西,這就是不求解脫的解脫。

“自然”哲學的這一種內涵,在田園詩中以美好的形象表現出來,如陶詩中最著名的《飲酒》之五就是: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

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

開頭四句,說只要心境曠遠,就不會受到世俗的干擾。下面說採菊東籬,不經意中目遇南山(即廬山),在暮嵐紫靄、歸鳥返飛之中,感受到造物的奧秘,參透了人生的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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