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邀得,雖糜爛其何傷?豈學山南之文豹,避雲霧而云藏!”老莊哲學中一切消極遁世,委順求全的東西,都與他的思想格格不入。他只是不顧一切地要以自己的才能實現個人的價值。而當他的努力受到社會現實的壓制、世俗偏見的阻礙時,心靈中就激起衝騰不息的波瀾,表現出憤世疾俗的深沉憂憤。這是窺見鮑照的作品何以形成其獨特風格的門徑。
鮑照的詩歌明顯分成五言古體和樂府體二大類。五言古體大抵是紀述行旅及贈答酬唱之作,產生於某種特定的經歷。樂府體的情況與此不同。有些是按樂府題意寫作,有些是生活經歷中的感觸,無論哪一種,都牽涉到有關人生和社會方面具有普遍意義的問題。鮑照詩歌的特出成就在樂府體,這些詩用辭警醒,色澤濃郁,節奏奔放,顯示出感情的衝動、激盪與緊張,極少有鬆弛平緩之筆,造成前所未有的、富於刺激性的總觀。梁代蕭子顯在《南齊書·文學傳論》中,將當代文體,分為三種,其中之一是:“發唱驚挺,操調險急,雕藻淫豔,傾炫心魄。亦猶五色之有紅、紫,八音之有鄭、衛。斯鮑照之遺烈也。”這主要指鮑照的樂府詩而言,儘管語帶貶意,概括還是較為準確。
在鮑照的樂府詩中,可以看到對享樂生活毫無掩飾的歌唱,如《代堂上歌行》寫道:
四坐且莫喧,聽我堂上歌。昔仕京洛時,高門臨長河。
出入重宮裡,結友曹與何。車馬相馳逐,賓朋好容華。
陽春孟春月,朝光散流霞。輕步逐芳風,言笑弄丹葩。
暉暉朱顏酡,紛紛織女梭。滿堂皆美人,目成對湘娥。
雖謝侍君閒,明妝帶綺羅。箏笛更彈吹,高唱相追和。
萬曲不關心,一曲動情多。欲知情厚薄,更聽此聲過。
這詩當是追憶仕於京城時交結貴族的生活經歷,對那種奢華場景,流露出豔慕之情。其主要的意旨,乃是說當好春光、好年華,男女感通,須盡情歡樂。
生於貧賤而不安於貧賤,羨慕富貴而又鄙視富貴者,造成鮑照某些樂府詩內涵的複雜性。如《代結客少年場行》:
驄馬金絡頭,錦帶佩吳鉤。失意杯酒間,白刃起相讎。
追兵一旦至,負劍遠行遊。去鄉三十載,復得還舊丘。
升高臨四關,表裡望皇州。九衢平若水,雙闕似雲浮。
扶宮羅將相,夾道列王侯。日中市朝滿,車馬若川流。
擊鐘陳鼎食,方駕自相求。今我獨何為,坎壈懷百憂!
這詩寫遊俠題材,重點卻放在俠士久遊歸來後的惆悵。“升高臨四關”以下,是用俯視的描繪,語帶譏諷,意氣雄壯,結末卻是自傷不遇。將其題旨加以引伸,可以得到這樣的認識:社會有一定的規範,權力有一定的構成方式,越出於社會規範之外的雄邁不羈之士,難以為社會的權力結構所容納。另一首《代放歌行》,寫“曠士”對於官場的鑽營奔競的輕蔑,但結束“今君有何疾,臨路獨遲迴”二句,同樣隱藏著傷感的情緒。
在鮑照的樂府詩中,更多的是傾瀉內心的不平之憤。而且他常常把自身的體驗引伸為對整個社會的認識,代表貧寒之士對貴族壟斷權力、獨享榮華的現狀提出強烈的抗爭,並在詩中反映普通民眾的不幸遭遇。這使得鮑照的詩歌具有南朝其他詩人很少具有的較為廣闊的社會面。如《代貧賤苦愁行》,從各方面描述了貧賤者的艱難困窘、孤獨無助,最後甚至說:“以此盡百年,不如還窀穸”——這樣度過一生,還不如早歸黃泉!他的《代東武吟》,以擬古的形式,寫漢代一個士兵少壯從軍,老暮歸來,雖九死一生,立下戰績,卻不得封賞,晚景淒涼困苦。這實際也是以現實社會的不平為背景的。《擬古》按詩體分應屬五言古詩,但其風格是樂府體的,其第六首甚至託古諷今,直接揭露了沉重的賦稅對勞動人民的壓迫:“歲暮井賦迄,程課相追尋。田租送函谷,獸藁輸上林。河渭冰未開,關隴雪正深。笞擊官有罰,呵辱吏見侵。”這在南朝詩中是極為少見的。
以上所舉,都是五言樂府(《擬古》是特例),此外,鮑照還作有以《擬行路難》十八首為代表的七言樂府。其內容與五言樂府相類,尤多感憤不平之辭,藝術上更有獨創性。
瀉水置平地,各自東西南北流。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嘆復坐愁!酌酒以自寬,舉杯斷絕歌《路難》。心非木石豈無感,吞聲躑躅不敢言!
對案不能食,拔劍擊柱長嘆息。丈夫生世會幾時,安能蹀躞垂羽翼?棄置罷官去,還家自休息。朝出與親辭,暮還在親側。弄兒床前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