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最著名的作品,是《哀江南賦》。賦前有序,是一篇能獨立成章的駢文,交代作賦的緣由,概括全篇大意,語言精麗,意緒蒼涼,本身就是一篇傑作。
日暮途遠,人間何世!將軍一去,大樹飄零;壯士不還,寒風蕭瑟。荊璧睨柱,受連城而見欺;載書橫階,捧珠盤而不定。鍾儀君子,入就南冠之囚;季孫行人,留守西河之館。申包胥之頓地,碎之以首;蔡威公之淚盡,加之以血。釣臺移柳,非玉關之可望;華亭鶴唳,豈河橋之可聞!
這一節抒發自己被扣留在西魏的悲憤。開頭兩句,將一生經歷,化為一聲長嘆,悲涼無比。以下迭用典故,以一連串的歷史上的人物故事,比擬自己的遭遇和心情,在抒情效果上起到積深積厚的作用。
《哀江南賦序》的文字,以四、六句為主,這是駢文中逐漸形成的一種格式。入唐以後成為定型,所以後人也有將這種駢文稱為“四六文”的。這種文體的長處,是節奏感很強,但寫得不好,容易顯得呆板。庾信的文字,善於排程變化,句式靈活,又善用虛詞勾連句與句之間的關係,表現了極強的構造能力。像“孫策以天下為三分,眾才一旅;項籍用江東之子弟,人唯八千。遂乃分裂山河,宰割天下。豈有百萬義師,一朝卷甲,芟荑斬伐,如草木焉!”對偶中間用散句,縱橫自如。
《哀江南賦》的正文,以自身的經歷為線索,歷敘梁朝由興盛而衰亡的經過,具有史詩性質。篇制宏大,頭緒紛繁,感情深沉,敘事、議論、抒情結合一體,在古代賦作中罕見其例。作者對梁王朝深深眷懷,但對梁代政治的荒疏混亂,對梁元帝以及宗室諸王的忌刻自私,批評也很嚴厲。敘江陵被攻破之後,百姓遭擄掠之苦,尤為慘痛感人:
水毒秦涇,山高趙陘。十里五里,長亭短亭。飢隨蟄燕,暗逐流螢。秦中水黑,關上泥青。於時瓦解冰泮,風飛電散。渾然千里,淄、澠一亂。雪暗如沙,冰橫似岸。逢赴洛之陸機,見離家之王粲。莫不聞隴水而掩泣,向關山而長嘆。況復君在交河,妾在青波,石望夫而逾遠,山望子而逾多。
《哀江南賦》正文和序,都使用了大量的典故。善於化用舊典,是庾信公認的特長。這不僅顯示了他的博學與巧思。每一個簡短的包含典故的句子,都提供了豐富的歷史聯想,因而形成十分厚重的文章風格。但由此也使文章變得艱深難懂,且難免也有生硬的地方。是謂利弊兩見,不可執一而談。《小園賦》、《枯樹賦》、《傷心賦》、《竹杖賦》等,則是庾信後期所作的抒情辭賦。其中《枯樹賦》以象徵手法,寫各種樹木由於人為的原因,不能保持其自然的生命,特別是由於受到寵愛而導致災難,著重抒發了動亂時代中貴族文人難以自全的悲哀,有相當的哲理意味,感慨殊深。但在象徵寫法中夾入大量典故,尤難讀懂。《小園賦》則偏重寫景,藉以抒寫嚮往隱逸的懷抱,故文字較為清曉,在諸篇中最為出色。像“桐間露落,柳下風來”,“鳥多閒暇,花隨四時”,“一寸二寸之魚,三竿兩竿之竹”等景句,都是精巧而自然的文筆,顯示了作者的才華。
庾信可以說是南北朝文學的集大成者。他以聰穎的資質,在梁這個南朝文學的全盛時代積累了很高的文學素養,又來到北方,以其沉痛的生活經歷豐富了創作的內容,並多少接受了北方文化的某些因素,從而形成自己的獨特面貌。他的駢文、駢賦,可與鮑照並舉,代表了南北朝駢文、駢賦的最高成就;他的詩歌,則初步融合了南北詩風,對唐詩有重要影響。明代張溥《漢魏六朝百三名家集·庾子山集》題辭說:
史評庾詩“綺豔”,杜工部又稱其“清新”、“老成”。此六字者,詩家難兼,子山備之。玉臺瓊樓,未易幾及。……令狐撰史,詆為“淫放”、“輕險”、“詞賦罪人”。夫唐人文章,去徐、庾最近,窮形寫態,模範是出,而敢於毀侮,殆將諱所自來,先縱尋斧歟?
“令狐撰史”云云,指唐令狐德棻《周書》中對庾信的貶語。唐代一些文人對整個魏晉南北朝文學都有不合情理的批評,原因很複雜,在此不論。這裡張溥不以“綺豔”為文學的罪過,又指出“唐人文章,去徐、庾最近”,確實是有見地的。
王褒(約513—576)字子淵,琅琊臨沂(今屬山東)人,出身名族。梁元帝登位,他因舊交之情受委重任,拜吏部尚書、右僕射。江陵城破,元帝出降,諸臣均被帶到北方。王褒以門第與文才,受到重視。仕西魏、北周,官至太子少保、少司空,與庾信同為北方文壇的宗匠。
王褒在梁時,作有七言《燕歌行》,蕭繹及諸文士均曾唱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