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 隋代詩歌
隋朝立國短暫,二世而亡,前後不滿四十年,在文化方面沒有太多的建樹。但由北朝入隋的三位詩人——盧思道(535—586)、楊素(544—606)
①、薛道衡(540—609),仍舊留下一些頗有特色的詩作。
①楊素生卒年據《考古與文物》1991年2期刊潼關出土《楊素墓誌》。
貫穿了一種深沉悲涼的情思。
北方詩人的創作一向以南方詩歌為典則,但楊素的情況則稍為特別。他本身是一個豪傑式的人物,心雄志大,不可一世。他的詩今存多為五言,風格“雄深雅健”(清劉熙載《藝概》)。詩中雖亦有些細巧的文筆,如“蘭庭動幽氣,竹室生虛白。落花入戶飛,細草當階積”(《山齋獨坐贈薛內史》)
之類,為南朝詩中所常見,但過於豔麗的詞彙,卻是很少用的。而且從每首詩的總體氣象來看,無論是寫邊塞題材,還是向至友敘舊述懷,都寄寓了一種人生的悲感,詩境蒼涼老成。前者如《出塞二首》其二:“漢虜未和親,憂國不憂身。
握手河梁上,窮涯北海濱。據鞍獨懷古,慷慨感良臣。……
雁飛南入漢,水流西咽秦。風霜久行役,河朔備艱辛。薄暮邊聲起,空飛胡騎塵。”後者如《贈薛播州詩》十四章,感慨良深,舉凡時世之變遷,故人之遠謫,全身遠禍之意念,刻骨銘心之思念,盡收筆底。如其十四:“銜悲向南浦,寒夜黯沈沈。風起洞庭險,煙生雲夢深。獨飛時慕侶,寡和乍孤音。
木落悲時暮,時暮感離心。離心多苦調,詎假雍門琴。”詩中盧思道、薛道衡的詩則大多偏向齊梁風格。如盧思道的《採蓮曲》中“珮動裙風入,妝銷粉汗滋”,《後園宴》中“媚眼臨歌扇,嬌香出舞衣”一類詩句,顯得宮體氣息甚濃。薛道衡的詩亦多以富麗精巧見長。他的名作《昔昔鹽》,是寫傳統的閨怨題材,並無多少新意,不過抒情的委婉細緻,可以說較好地發揮了南朝詩歌的長處。如“飛魂同夜鵲,倦寢憶晨雞。暗牖懸蛛網,空梁落燕泥”,以女子獨居的淒涼冷落,襯托其哀苦的心情,一向為人們所稱道。
但作為北方的詩人,他們的詩在以南朝詩風為主導的同時,多少也體現了北方文人重“氣質”的特色。薛道衡在行役途中寫的一些詠懷詩,頗為慷慨有力,如《渡北河》:“塞雲臨遠艦,胡風入陣樓。劍拔蛟將出,驂驚黿欲浮。雁書終立效,燕相果封侯。勿恨關河遠,且寬邊地愁。”而盧思道的《從軍行》,更為人稱道:
朔方烽火照甘泉,長安飛將出祁連。犀渠玉劍良家子,白馬金羈使少年。平明偃月屯右地,薄暮魚麗逐左賢。谷中石虎經銜箭,山上金人曾祭天。天涯一去無窮已,薊門迢遞三千里。朝見馬嶺黃沙合,夕望龍城陣雲起。庭中奇樹已堪攀,塞外徵人殊未還。白雪初下天山外,浮雲直上五原間。關山萬里不可越,誰能坐對芳菲月。流水本自斷人腸,堅冰舊來傷馬骨。邊庭節物與華異,冬霰秋霜春不歇。長風蕭蕭渡水來,歸雁連連映天沒。從軍行,軍行萬里出龍庭。單于渭橋今已拜,將軍何處覓功名?
以七言歌行體寫邊塞風光、軍旅生活,並結合以閨婦怨思,本來是梁、陳詩中已經很流行的。但大多色彩過於豔麗,情調偏於低沉。而盧思道這首詩在時空的騰挪迭換中展示了恢宏遼闊的境界,而句式的靈活多變,虛詞的承接和韻腳的流轉,又為詩壇提供了充沛的氣勢和活潑朗爽的節奏,堪稱初唐七言歌行的先河。誠如明人胡應麟所說:“音響格調,鹹自停勻;
體氣丰神,尤為煥發。”(《詩藪》)
隋代另一群作者,主要是圍繞在隋煬帝楊廣周圍的宮廷文人。楊廣為晉王時,便喜愛招引才學之士,即位之後,這些人也大多成為宮中的文學之臣。其中主要人物,如柳瓨、王眘、王胄、諸葛穎、虞世基、徐儀等,都是從梁、陳入隋的。
他們本來就熟諳綺麗文風,作為文學侍臣,作品大多是“應制”、“奉和”一類,其才能只能是用在絺章繪句上,這就更引伸了南朝文學為文造情的一面。從《暮秋望月示學士各釋愁應教》這一類題目,不難看出其無病呻吟的傾向。比較起來,倒是楊廣本人的某些詩篇還有些可觀之處。如一首失題的小詩:
寒鴉飛數點,流水繞孤村。斜陽欲落處,一望黯銷魂。
意象的配置相當巧妙,畫面簡單而富有情味。
這時在宮廷圈子之外,也曾出現過一些風格不同的詩人,如孫萬壽等。孫氏於配置江南時,作《遠戍江南寄京邑好友》,長達四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