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3 / 4)

小說:中國文學史 作者:世紀史詩

落,喔喔鄰雞一再鳴。壯志病來消欲盡,出門搔首愴平生。

三萬裡河東入海,五千仞嶽上摩天。遺民淚盡胡塵裡,南望王師又一年。(陸游《秋夜將曉,出籬門迎涼有感,二首》)

楚天千里清秋,水隨天去秋無際。遙岑遠目,獻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樓頭,斷鴻聲裡,江南遊子。把吳鉤看了,欄杆拍遍,無人會,登臨意。 休說鱸魚堪膾,盡西風、季鷹歸未。求田問舍,怕應羞見,劉郎才氣。可惜流年,憂愁風雨,樹猶如此。倩何人,喚取紅巾翠袖,握英雄淚。(辛棄疾《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

這三篇都含有恢復中原的渴望和對南宋政府苟且偷安的不滿,《水龍吟》的“遙岑遠目,獻愁供恨,玉簪螺髻”,是說遠望中原群山只能滋生愁恨,也與陸游的“三萬裡河東入海,五千仞嶽上摩天”含意相近;就通常所謂的思想意義來說,二者是一致的;陸詩並直接表現了對廣大“遺民”的懷念,根據那一標準,其價值還更高一些。但這首《水龍吟》是研究者公認的辛詞最好作品之一;劉克莊評辛棄疾詞說:“公所作大聲鞺鞳,小聲鏗鍧,橫絕六合,掃空萬古,自有蒼生以來所無。”(《後村大全集》卷九十八《辛稼軒集序》)

《水龍吟》諸篇實當之無愧。今天的讀者也仍能從中受到較強烈的感動。至於陸游的這兩首絕句,其點睛之筆是第二首的結尾:“遺民淚盡胡塵裡,南望王師又一年。”於沉痛中隱含憤慨。錢鍾書先生《宋詩選注》給此兩句所作的註釋中言及:“白居易《西涼伎》曾說:‘遺民腸斷在涼州,將卒相看無意收’,這種語意在南宋人詩文裡變得更痛切了。”(《宋詩選注》,人民文學出版社1958年版,第211頁)這是說得很對的。而白居易之所以寫不出這樣“痛切”的詩句來,並不是因為白居易的思想境界沒有陸游等南宋人高,而是因為他的時代與南宋不同,無法產生那樣“痛切”的感受。換言之,這種詩句裡所包含的“痛切”的感情,乃是特定時代的產物。就後世的讀者來說,其時代的特點越是與南宋的這種情況近似,越能對此產生較強烈的感動,否則其感動就較為淡薄。舉例來說,抗戰時期的讀者對此會感同身受,今天的讀者——至少是青年讀者——就不會產生切膚之痛,雖不會毫無感動,但感動的強度就不如讀辛棄疾的《水龍吟》了。

那麼,為什麼產生於同樣的時代背景、含有同樣的政治內容的這三篇作品,對今天讀者的感染力會有差異呢?特別是:為什麼政治內容更為顯豁、在這方面的感情更為痛切的陸游這兩首絕句,在今天的感染力反而不如《水龍吟》呢?我想,這是因為陸詩雖也顯示出壯志難酬的哀傷,卻只用“壯志病來消欲盡,出門搔首愴平生”這樣兩句平淡的話來交代。也許習慣於欣賞“平淡”之美的讀者會就此引起種種聯想,但今天的大多數讀者恐很難從中受到多少感動。辛棄疾的《水龍吟》卻強烈地表現了生命虛擲的痛苦及其無人理解的悲憤。“可惜流年,憂愁風雨,樹猶如此。”這是用的東晉時桓溫的典故。《世說新語·言語》載:

桓公北征,經金城。見前為琅琊時種柳皆已十圍,慨然曰:“木猶如此,人何以堪!”攀枝執條,泫然流涕。

桓溫為生命的迅速流逝而不勝悲慨。不過,他當時正在北伐途中,也即在接近其所追求的目標。而辛棄疾呢?他那收復中原、轟轟烈烈地幹一番事業的抱負根本無法實現,此詞上片中的“把吳鉤看了,欄杆拍遍,無人會,登臨意”就正說明了他儘管壯懷激烈,卻不但不能有所作為,而且也根本無人理解,他的年華就這樣輕易地浪費了。所以他在此處特地點明“可惜流年”,其悲哀實較桓溫更為深切。緊接著這三句的“倩何人,喚取紅巾翠袖,搵英雄淚”進一步傾訴了生命的毫無寄託:不但沒有紅顏知己,連能夠理解、體貼他的歌妓都找不到。這整首詞乃是被嚴重壓抑的生命的抗議與悲歌。作為這種抗議與悲歌的根底的,則是對實現自己的生命價值、也即表現自己的生命力的強烈渴望。作品的巨大感染力,就來自貫穿於這一切之中的灼熱的感情。

更具體地說,這一方面是由於辛棄疾的實現自己生命價值的願望遠較一般人熾烈。陳廷焯《白雨齋詞話》卷六有一段話剖析辛棄疾與蘇軾的異同,頗為警闢:“東坡心地光明磊落,忠愛根於性生,故詞極超曠而意極平和。稼軒有吞吐八荒之概,而機會不來,正則為郭、李,為嶽、韓,變則桓溫之流亞,故詞極豪雄而意極悲鬱。”這段話雖具有明顯的封建道德的色彩,同時卻也說明了蘇軾的思想和作品都不會違背對君主的“忠愛”,辛棄疾則為了施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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