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宋仍有許多活動的陳與義算作三大宗師。
這是很牽強的說法。這一派真正的祖師還是黃庭堅,陳師道難以和他並列,而陳與義與江西詩派並不很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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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北宋後期的詞
北宋後期,詞的創作極為繁榮。其主導的風格,是沿著歐陽修、二晏以來典雅含蓄、委婉細膩的一路,但柳永、蘇軾所開創的風格和技巧,也有相當的影響。這三種詞風在北宋後期實際已出現融合交匯的現象,差不多每個詞人都多少受到它們的影響,只是因氣質、偏好的不同而取捨各有側重而已。
在蘇門文人中,黃庭堅不僅以詩名,詞也寫得頗為出色,現存詞作有一百八十多首,大抵收錄於《山谷琴趣外篇》。據說他早年的詞風很像柳永,愛寫豔詞,為此受到禪師法秀的指責,遂盡改前非,把早年的詞都燒了。但從現存的詞作來看,仍有柳永的痕跡,如《阮郎歸》(“退紅衫子”)、《沁園春》(“把我身心”)等。不過,他受蘇軾的影響似乎更大些,像《念奴嬌》(“斷虹霽雨”)、《水調歌頭》(“瑤草一何碧”),都試圖勾勒一個清幽開朗的境界,表現一種宕放曠達的情懷,並牽用些歷史故實,構成時間上的縱深感。只是意境偏於悽清,語言有些瘦硬,與蘇詞的明快流動不同。而他的一些小詞,則更接近歐、晏的清雋委婉,如下面這首《清平樂》:
春歸何處?寂寞無行路。若有人知春去處,喚取歸來同住。春無蹤跡誰知,除非問取黃鸝。百囀無人能解,因風飛過薔薇。
也是“蘇門四學士”之一的晁補之(1053—1110),字無咎,有詞集《晁氏琴趣外篇》。在詞這方面他大概是最堅守蘇軾路線的一個,他曾駁斥別人對蘇軾詞不合聲律的指責,說蘇詞“橫放傑出,自是曲子中縛不住者”(見《苕溪漁隱叢話》引《復齋漫錄》)。他自己的詞也近似蘇軾,愛寫人生感受之類,常化用典故與歷史人物故事,境界較開闊,意脈較流暢,像《摸魚兒·東皋寓居》:
買陂塘、旋栽楊柳,依稀淮岸江浦。東皋嘉雨新痕漲,沙觜鷺來鷗聚。堪愛處,最好是、一川夜月光流渚,無人獨舞。任翠幄張天,柔茵藉地,酒盡未能去。青綾被,莫憶金閨故步。儒冠曾把身誤,弓刀千騎成何事,荒了邵平瓜圃。君試覷,滿青鏡、星星鬢影今如許!功名浪語,便似得班超,封侯萬里,歸計恐遲暮。
這首詞的情調,下開辛棄疾詞的先聲。他的其他一些詞,也較少有綺麗尖新的語言、柔媚委婉的風格。只是他的語言技巧比較粗糙,成就不高。
在蘇門文士中,秦觀是最為出色的詞人。秦觀(1049—1100)字太虛,後改字少遊,高郵(今屬江蘇)人。元豐八年(1086)進士,元祐年間當過秘書省正字,兼國史院編修,紹聖年間因與蘇軾的關係被一貶再貶,流放到郴州、雷州,後來在赦還途中,卒於藤州。有《淮海居士長短句》。
秦觀並不是一個主動投身於政治鬥爭的人,只是由於受牽連而招致不幸的命運,再加他的性格柔弱,情感細緻,所以內心總是被悲愁哀怨所纏繞,不能自解。因此,“愁”成為他的詞中最常見的主題,如《千秋歲》“春去也,飛紅萬點愁如海”,《浣溪沙》“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都是他的名句。而他的詞的意境,也正如王國維《人間詞話》說,“最為悽婉”,如下面這首《踏莎行》:
霧失樓臺,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裡斜陽暮。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砌成此恨無重數。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
詞人悲苦的心境,投射到他所見所聞的景色音聲之中,使之染上悽婉的色調;他又用清麗的語言把這些景色音聲編織成詞中的意象,以主體的情緒與視角為脈絡串連成流動的意境,虛實相間,身邊事與心中情相互迴環纏繞,構成濃厚的感傷氣氛,極細緻地表現了身處逆境的文人對於不能自主的命運的哀怨。
在傷懷人生命運之外,秦觀又寫了不少描寫男女戀情的詞。這雖是一個傳統題材,但秦觀往往寫得比前人更為真摯動人,像著名的《鵲橋仙》: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藉著七夕牛郎織女相會的古老傳說,寫出人間一種執著深沉的愛情。作者對於愛情的嚴肅態度,與許多詩詞中把女性的外貌和情感作為賞玩物件的做法有極大不同,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