傭人走遠了,說是下去端茶,葉空便也在遮陽傘下坐下來,聽“林黛玉”做自我介紹。
“我叫溫蓮,是溫家旁支的孩子,因為身體不好才受了大伯資助,現在算是大伯的養子。”
他重新上了餌,又開始新一輪釣魚。
“像我這樣旁支的孩子,最近家裡來了許多,待會兒吃飯的時候你大概就能見到了,裡面有幾個刺兒頭,不過有大哥在,也沒人敢欺負你的。”
來了許多旁支的孩子?
葉空有些疑惑,“今天難道是什麼特別的家宴?溫家居然是這麼相親相愛一家人的溫暖家族嗎?”
“當然不是。”溫蓮笑了一聲,可那笑意很快就淡了,“他們是來搶繼承人位置的。”
他就這樣平淡甩出了不得了的話。
葉空不得不側目望去:“溫家要換繼承人?”
“你也覺得沒必要吧?”溫蓮說,“大哥就算一輩子都站不起來,也不會影響他掌控溫家的能力,我也不懂大伯為什麼要這樣做,他們父子倆最近的關係遠不如前了。”
頓了頓,他輕聲說:“搞得我很慌。”
“……”男人……不,就這張臉加上這氣質,葉空覺得叫他一聲青年都挺勉強的。
盯著那張輪廓深邃的側臉,葉空突然道:“你說你是溫家的養子,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來溫家是七八歲,那時候我差點就病死了,是大伯和大伯母收留了我,”他好像陷入了短暫的回憶裡,“不過正式收養,是這幾年的事,我原本覺得也沒差別的,不過大伯和大哥都同意了,我也就無所謂。”
“嗯——”葉空突然從鼻子裡哼出了意味深長的長調,就像突然發現了什麼有趣的東西似的。
她微微傾身,手肘撐在膝蓋上,手掌支著臉,黝黑眸子打量著溫蓮,就像在挑選一塊豬肉一樣冷淡。
“那這麼說的話,你也在繼承人的備選名單上咯?”
少女的聲音平靜地響起來。
溫蓮微微一頓,卻露出一個苦笑:“別跟我開玩笑了,葉小姐,就算擔心大哥,你也完全不需要把矛頭對準我。”
他把釣竿放回支架上,撩起防曬衣的袖子。
葉空瞥過去,看見細瘦小臂上無處不在的淤青,而那些深深淺淺的青色下,覆蓋著一個又一個的細小針眼,有一個還很新鮮,顯然不是昨天就是今天扎的。
“就我這個身體,能活到三十歲都算我幸運了,我怎麼可能去覬覦溫家家主的位置。”溫蓮靠上軟墊,出了口氣,“甚至就算把那個位置給我,我只怕也會在第一天就被累死——溫氏這樣的龐然大物,可不是我這種病秧子能承擔得起的。”
葉空收回了視線,也靠住了躺椅。
她看起來已經被溫蓮暴露出來的虛弱打消了方才的念頭,可一開口卻又無動於衷到了極點:“人的慾望和身體的強弱是沒有關係的。”
“這世上有七八歲的小偷和殺人犯,也有七老八十還對少女垂涎三尺的老頭子,”葉空慢吞吞地說,“你如果想得到溫家,就算你明天就會死,也不影響你今天為此做出行動。”
湖邊陷入了短暫的安靜。
直到一陣風吹來,溫蓮才突然笑起來。
最開始只是小聲的笑,後來變成了前俯後仰,上氣不接下氣的大笑。
可很快,這笑聲就混入了咳嗽,逐漸變得越來越痛苦。
葉空看到溫蓮抓緊胸口的衣服,俯身蜷縮身體,蒼白的臉扭曲成極可怕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