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死你的人,他要回京了,郡主。”
再次斟滿酒。
“兩年就夠,我會給陛下一個能替代他的人。”陸敬禎端著碗口的指腹用了力,淡紫青筋在指關處顯得愈發清晰,“我會留下他的妻兒,我知你不忍心。”
剛斟滿的酒再次空了。
不消片刻,瓊漿又溢滿瓷碗。
陸敬禎仰頭一口飲盡,辛辣捲過舌尖,淌過咽喉,湧入胸腹,醉意卻又在頃刻間四溢,他撐了撐額角,暈眩從八方襲來。
他往案几上扶了一把,抬眸瞬間,彷彿又看到了那一年,為逃避追殺,他著單衣從雪水中爬出來,勉強找到一個破廟暫避時,身體早已凍僵。
恍惚中,似有人在說話,接著一件溫暖大氅蓋至身上。
那口救命的花雕酒就這麼被人喂到了他的嘴裡。
陸敬禎努力睜開眼,每次重溫這個夢,他都可以在睜眼的時候看到少女的笑靨,一如當年她救他時一樣。
可是這一次,映入眼簾的不是少女含笑的容顏,而是——
一張佈滿橫七豎八傷口的臉。
明明是同樣的五官,卻又好似處處不同。
周圍不是四處灌風的破廟,這裡更像是一個……刑場!
他看見穿著囚服的沈嘉禾被壓在刑場上,高大的劊子手持刀威嚴站在她身後,沈嘉禾的臉上絲毫不見懼色,倒是那雙眼眸深邃如淵。
她正看著的是——
顫抖握著長刀的陸敬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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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來了嗎?那還愣著作何,還不去催!”
侍女進進出出,東煙站在廊下神色焦急,“昨兒回來還好好的,怎麼說病就病了?”
“站在這作何?”老管家將東煙拉出長廊,“公子這情形是上不了朝了,趕緊替公子去吏部告個假。”
“差點忘了這事!我這便去,這裡就拜託祝伯了。”東煙應聲下去。
侍女領大夫穿過院子入廊,祝管家忙引人入內。
陸敬禎這一病,昏昏沉沉睡了兩日。
他是後半夜醒來的,內室門窗緊閉,再加上炭火燒得旺,悶得他下意識推開壓在胸前的厚重被褥。
東煙守了兩天兩夜,這會兒正趴在床邊打盹兒。
陸敬禎沒起身,睜眼盯著床頂怔怔出神。
他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
他畢生都在致力於給通敵叛國的沈慕禾定罪,夢裡他終於拿到鐵證,天子震怒,判了斬立決。
但就在沈慕禾行刑前,將軍夫人差人扣響了陸府大門。
來人告訴他,成德三十七年死的不是沈嘉禾,而是真正的沈慕禾,現在坐在鎮國將軍位置上的那個人才是沈嘉禾。
豫北王府從未謀反,連他手裡的證據也是他人偽造。
他像瘋了般提刀去了刑場,闖上刑臺。
殷紅鮮血浸透她用以束胸的衣帶,她依舊是男子束髮模樣,臉上橫七豎八的傷口淌著血,卻依舊難以掩蓋記憶中那副驚世容顏。
詔獄審訊多日怎會不知她是個女子?
偏偏沒有任何人質疑,這說明什麼?!
他踉蹌跪在沈嘉禾面前,顫聲道:“郡主,我來救你。”
她眼底似有震驚,但也只是短短一瞬。
狂風捲起一地塵埃,風迷了人眼,她望著他什麼都沒有說。
時辰到,他被人強行拉開。
讀書人的滿腹經綸、雄韜偉略在絕對的力量面前顯得那麼可笑,他甚至連手中的刀都握不住,手腕顫抖無力,手中的長刀不堪重負,終於咣噹落地。
郡主鮮血濺滿他的臉,他睜著眼,一時忘了自己究竟身在何處,從哪裡來,又要往裡去。
美人頭顱滾落在腳邊,微張口中是一截割斷的舌根。
她早已口不能言,無法申辯。
郡主身死次日,天子論功行賞,陸敬禎成了安國公,天子意欲將平陽公主下嫁。
大婚當天,亦是豫北侯府老弱婦孺流放之日。
他讓人卸了馬車,跌跌撞撞騎馬追去,他從馬上跌落數次,連流放隊伍都沒遇到,簡直可笑至極。
他徒步追了整整十日,依舊不見蹤跡,最後體力不支暈倒在路上。
救下他的是一位不入世的道士。
他沒回郢京,跟著那位道士去了那個寂寂無名的宗門。
他在那修習六年,他要親自接回將軍夫人和小世子,歸還豫北侯府所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