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裘臨淵說得多麼高大上，林燁還是能從他的話語之中聽出來：他因為自己生而為人，感到無比屈辱。
或許對於他來說，自己不應該成為人族。
因為人族在他眼中，是低微且無用的生物。
從裘臨淵的經歷不難看出來，在他的夫人離開之後，他便對人族，特別是普通人充滿了恨意和敵意。
甚至可以說，他對他的夫人也是恨的。
因為人族的弱小，所以他夫人不得不去救人；又因為人族生來具有的同情心和共情，讓他夫人拼上了這條性命，也要保住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
從裘臨淵的話語之中不難知道，他的夫人是一名十分優秀的修士，她活著，說不定會為引仙大陸作出更大的貢獻。
難道說那幾名普通人的貢獻比裘夫人更大麼？當然不是。
可是就因為他們生來不具備修仙的能力，又或者是沒有裘夫人天賦高，就斷定他們的性命比裘夫人更卑賤麼？自然也不是。
當時裘夫人選擇以自己的性命保全那幾名普通人，完全是她自己的選擇。
她選擇了自己的道路，選擇了善。
因為在她心裡，這些普通人和她自己是一
樣的，同樣是人命，沒有誰比誰更加寶貴。
裘夫人，只不過作出了她當時認為最好的抉擇。
只可惜，這個道理，裘臨淵不明白。
可以看得出來，他對裘夫人的感情絕對是真的。
甚至林燁敢說，他愛裘夫人比愛裘蘭心這個女兒更甚。
對於他來說，他只知道為了幾個即便死了對這個世界也沒什麼影響的普通人，失去了他的一生所愛。
或許在此之前，裘臨淵便對普通人充滿了高高在上的鄙夷。
而在裘夫人離開以後，這份鄙夷就變成了深深地仇恨，這才導致他一步步走到了如今。
他痛恨人族，可是他自己也是人族。
現在，他練就了魔神之軀，終於可以坦蕩蕩地說，他與人族不同了。
可是卻忘了，即便他真的飛昇成仙，淬鍊了一身神族之軀，他也仍舊是個人族。
這一點是他逃不掉也避不開的，只不過看起來他是不會承認了。
林燁將手中的長劍一抖，一身劍氣瞬間發出了錚鳴，讓他整個人的氣場都變得銳利了不少。
“既然你不願意承認，那麼我便要你看清楚，只要道心所在之處，哪怕你已經成就了魔神之軀，我也
一樣能贏你。”
林燁這番話說得風平浪靜，沒有半分激昂慷慨。
他不鹹不淡的口吻，聽起來彷彿是在談一件“本該如此”的事情。
明明，站在他面前的敵人是如此強大。
林燁剛才的話，似乎刺痛到了裘臨淵的痛處，不過他並沒有生氣，一雙原本激動興奮的眼睛驟然冷下來。
那雙眼睛如同他用來萬人的精血練就出來的血池一般，紅得讓人心生恐懼。
他腳下的池水這時也開始震盪起來，無數看不見的怨魂開始在空間內躁動起來，不斷地嘶吼吶喊，好像要從池水之中逃離一般。
只可惜，他們已經失去了原本的身體，已經不再屬於人類了。
他們，已經和那一汪翻滾的血水融為一體了。
明明還殘存在這世上，可是卻沒人能再看到他們了。
這般慘厲、這般委屈、這般絕望，又有誰能體會？
而裘臨淵要的，就是他們的絕望。
他這位魔神，就誕生於萬人的絕望之中！
“既然你執迷不悟，那——”裘臨淵開口，聲音好像從無盡的深淵而來，在洞穴之中久久迴盪，不斷地敲打著人的心臟，好像好把人的靈魂從軀殼之中敲打
出來一般。
安九霄瞳孔猛然睜大，一把捂住了自己胸口。
強大而又恐怖的威壓不斷施加到他的身上，明明裘臨淵都還沒動，甚至根本沒有將矛頭對準他，他便忍不住噴出了一口鮮血。回龍劍猛地插入到地面，整個人單膝跪倒在地，連頭都抬不起來。
他感受到了空間之內，整個洞穴彷彿變成了一隻充滿壓力的瓶子，不斷地被人將塞子往下壓，好像要用空氣將他們活活擠扁一樣。
而那種恐怖的氣息，更是讓他整個人顫抖不已。
他從未有過如此恐懼的感覺，就好像將他內心最害怕的事情放大了千倍萬倍擺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