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前,陳勝拿著兩千錢離開的時候,意氣風發,彷彿天下皆可去得,連要走向何處都沒有告訴張鵬和碩這兩個兄弟。他只託認了大哥的裡典“達”給自己開具了遊學的“驗”和“傳”,就告別了眼前的苟且,去尋找詩和遠方。
秦代對黔首的人身自由控制很強,除了要帶身份證明“傳”之外,還要由地方備“驗”,寫明外出緣由。好在陳勝以裡典“達”為兄長,所以才能順利外出。
陳勝懷揣著憧憬出行,卻無明確的目標。在他的心中,一顆任俠天下心早就躁動不已,彷彿只要離開翠花鄉、離開陽城縣,到四處走一圈,就算是同那些行走八荒的俠客們一樣,可以拍著胸口同鄉裡吹噓:“俺也是國俠、縣俠了。”
他曾幻想著,等自己這一遭走回來,鄉里中的浪蕩子,該是再也不敢在自己面前放肆了。可是,遊俠之路豈能如此好走?
兩個月內,陳勝遇到了各色人等。有的與他相見恨晚,但其實只圖一口酒肉;有的對他愛答不理,根本不用正眼去看這等鄉里走出的小子;還有的名頭很大,但卻閉門謝客,根本不再提“俠”字了。
這也難怪,自從韓非子提出“俠以武犯禁”之後,秦國就極力清剿這些社會不穩定因素。等到天下一統,更是用嚴格的戶籍制度來限制百姓出行的範圍和自由。如此一來,人們都被束縛在土地之上,俠不能遊,便如龍墜淺灘,再也不敢興風作浪。
不過,陳勝也不是全無收穫,到底還是有人身具六國遺風的,不但給以指點,還介紹了許多人給他結識。當然,這些都是要花錢的。
直到後來,千金散盡,身邊的人漸漸冷落,被逼無奈之下,他不得不踏上歸途。
不成想,在山路上遇到賊人,連最後的錢財也被一搶而光。好在“傳”和“驗”拼死保住了,才沒有被路過的官吏捉去。
陳勝跋山涉水而回,風餐露宿,總算硬挺著走回陽城縣,恰巧遇到了站在自家工肆門前吹噓的季弟——碩!
張鵬靜靜地聽著陳勝把自己的坎坷經歷說完,心想著:“他歷史上能一呼百應,恐怕並不是一朝雲集,而是和這種結識各路遊俠的經歷分不開啊。但這種有錢人才敢玩的遊戲,一介僱農參與進去,不被榨出骨髓來才怪!”
事實上,歷史上的俠客集團和張鵬所料的基本一樣,他們是春秋戰國社會激變中產生的一個新的社會集團。先秦的“俠”多出身於貴族,因為只有貴族才有經濟實力和精神實力把人聚攏起來,窮人根本玩不轉。
中國古代是垂直組織型別的社會,每人各有特定的位置,上下有等,很少流動。也就是說人們之間除了垂直的統治與被統治以外,很少有橫向聯絡。春秋以前“大夫無境外之交”,大夫以下更不用說了。甚至連“友”字都很少見,即用也多指“友邦國”(國家的朋友),或指兄長愛護弟弟,曰“友”。很少用以描述個人之間的關係,可見那時人們橫向往來很少。
這種情況到了春秋時代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戰國時期這種變化更加劇烈,一些古代的貴族逐漸被消滅或被取代,貴族社會由鬆動到逐漸解體。
許多大夫、士從原有的垂直統治的系統中流離了出來,原有的飯碗打破了,他們要找尋新的飯碗和謀求個人發展自然要到各地、各國奔走,要廣拉關係,多交朋友,這是一種新產生的社會需求。
《論語》一開篇就說“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士人有朋友了,而且是從“遠方”來的,大約是“外國”。用今天的角度來說,沒錢出國遊都不現實,更何況和外國人交朋友?
心裡雖是如此想,嘴上卻還安慰道:“仲弟回來就好,為兄正有大事需要人手,自家人能幫襯一二,豈不美哉!”
如果推擇不出意外,張鵬馬上就要上任都田嗇夫了。牟走之後會留下權力真空,陽城二十六個鄉的田嗇夫本來都想著牟走了自己好上位,他們要是知道自己截胡了,還不得炸鍋?所以要提前佈局,找好幫手才行。
正巧陳勝回來了,他雖然受了不少苦,但好歹也算揚名周圍幾縣,認識了不少酒肉朋友,大用頂不上,拿出來唬人總可以吧。
陳勝也是嘴裡發苦,當初走的時候半句話都沒有留,如今喪家犬一般的回來,大兄竟然沒有埋怨自己一個字,還誠心接納,這才是兄弟之情啊。
一旁的碩撇了撇嘴,自從陳勝私認裡典達為兄之後,他就不待見這個傢伙,只是不知道大兄為何一直維護他,真是怪哉!
張鵬之所以能包容陳勝,其實不過是知道這傢伙日後會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