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掾平的話無異於平地一聲雷響,將鴞炸的外焦裡嫩。
他幾乎站立不穩,向後退了一步,又覺得是自己聽錯了,向獄掾平低聲問道:“上吏說什麼,下吏不明白。”
平笑了笑,指著站在一旁的張鵬道:“豐牛裡士伍鵬,告發三樹裡之裡佐鳩盜牛及鄉亭長鴞誣告士伍碩,另有鄉中士伍數人及鄉亭邑吏人聯名告亭長鴞徇私枉法事。”
說到這裡,平從懷中將一份輕薄的簡冊取出,在鴞的面前一揚,道:“此乃郡中愛書,並有本縣令、丞籤具用印。鴞,爾還不領命?”
“不!”
鴞瞪大了眼睛,爭辯道:“吾因功調任回鄉,乃是郡中優渥於吾族,怎會突然降罪?”
見他還不死心,獄掾平搖了搖頭,又從懷中取出另一份爰書,展開給鴞看。片刻後收回道:“郡中有司已經著令淮陽郡各縣鄉收整豪強,不得遷延!”
“鴞,爾可明白了?”
另一邊,張鵬大笑一聲,說道:“鴞,你家作威作福的日子到頭了!”
鴞沒想到竟是郡裡突然要整治地方豪強了,行事如此急促酷烈,難道就不怕引起動亂嗎?
“獄掾平!”鴞直呼其名,喊道:“吾族乃是翠花鄉首宗,為大秦有迎降之功,你如此做,就不拍縣鄉不穩?”
“哼!!”獄掾平也冷下臉來,道:“爾等以血族強宗相連結,藐視秦律,把持地方,魚肉鄉里。若不是看在有來降之功,早就懲治爾等了,豈會容爾等到現在!”
“汝也休要希望族人叫囂,本縣令、丞及縣尉所駐兵馬,早已令符出動,凡抗命不從者,一律嚴加處置!”
鴞聽得此言,彷彿洩了氣的豬尿脬,一下子癱軟在地,原本跟在他身後的一眾吏員也不知所措起來。
這時,翠花鄉亭邑的老吏騶站了出來,聲稱自己已經被任命為亭長,讓吏役們休要驚慌,一切聽從獄掾安排。那些人見大樹已倒,立刻攀附新枝,紛紛表示聽從獄掾調遣,今後惟騶馬首是瞻。
但鴞並非是毫無膽識之輩,他在片刻失神後又恢復一絲鬥志。只見其箕坐於地,雙目冒火,鬚髮皆張,一副嗜人的模樣,冷笑道:“獄掾,光憑你三言兩語,就能治吾罪耶?”
“哈哈哈哈!”鴞囂張大笑,說道:“告吾翁盜牛,可有證據?告吾徇私枉法,也不過是革職罷了,吾還是大秦的上造!”
說罷,他冷眼看著張鵬,咬牙道:“似這等甕牖繩樞之子,一輩子也別想踩在乃翁的項上!”
不料獄掾平卻一句話就擊碎了鴞的心理屏障,道:“鴞,你已被郡中褫去上造之爵,降為士伍。去職、黥面,發往嶺南軍前效力······”
不管鴞瞬間灰暗的臉色,平接著說:“至於乃翁裡佐鳩是否盜牛,本吏一查便知。”
說罷,平揮了揮手,早有隨行的吏員上前,“嘭”地一聲將鳩家的宅門踹開,然後帶著如狼似虎般的衝了進去。
鳩原本在府中高臥,以為萬事有子鴞在,根本不需他出面就能解決。可誰知風向變得太快,外面動靜不小,可他聽著聽著就傻了眼,竟是連榻也下不來了。
隸臣妾們也把外面的對話聽個一清二楚,頓時看向鳩的神色都不一樣了。往常這位家主動輒打罵,或是稍有小錯便處以肉刑。可眼下看來,真是天理昭昭,報應不爽。難道是上帝開眼,總算要處治這廝了麼?
不,不是上帝!所有隸臣妾都聽得仔細,將要主持正義的,是縣中來的秦吏!是秦吏所憑藉的《秦律》!一時間,原本這些該對統治者毫無感覺的底層賤民,也對操持著關中口音的秦吏生出一絲好感······
片刻後,在鳩宅中搜尋一遍的吏員就走了出來,還將裡面的人一個個全部拎出。
特別是那些往日裡充作爪牙的僕役,更是毫不客氣,只磨蹭一分,也要受鞭子。見這些人遭打,圍觀的竟無一士伍同情,還紛紛叫好起來,只恨打得太輕!
不過,在這些人中,屬家主鳩最為顯眼,他竟然尿了褲子,雙腿如蒲草般軟弱無力,任憑吏員揪著領子拖在地上,不但留下一行清晰的水漬,還發出陣陣騷臭。
“哈哈哈哈!”
“這廝也有今日!”
鄰里們和討······薪不成的僱農、工匠見狀,紛紛嘲笑起來,開心極了。
鴞見到老父,眼神中恢復了幾分光彩,立刻爬上前將自己的阿翁扶住。
他早就讓家中將牛處理掉,對方雖然有備而來,但找不到牛便是無憑無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