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時候,張鵬決定帶著一行人在裡中的牛舍借住一宿。這間牛舍顯然沒有經過豐牛裡那般的改造,所以不但氣味兒難聞,蠅蟲也多得很。
火光跳躍,圍坐在火邊的陳勝一邊揮手驅趕蚊子,一邊問道:“大兄,俺覺得這家富戶的主人說的大概不是實話。”
聽了陳勝的話,碩和兩位同來的縣吏役皆沒吭聲,目光都落在張鵬身上。
“何以見得?”張鵬問。
陳勝率直的講道:“粟積鄉的人富,這裡的人窮。富人自然不想惹事,怎麼會欺壓這邊。我覺得那廝沒說實話。”
聽了這話,張鵬笑著問:“你說的有道理。不過有沒有另外的道理,粟積鄉的人富,這裡的人窮。但兩邊距離這麼近,肯定也沾親帶故。粟積鄉那邊的人救急不救窮,他們也不過是剛能吃飽肚子,接濟一頓兩頓可以,若是這邊的人不停的求接濟,他們也吃不消。不得以,只能先對自己好些。”
陳勝聽了這話愣住了。仔細想,這話也未必沒有道理。即便粟積鄉的百姓生活比麥積鄉的百姓好,但這些人與縣城內的黔首一比,仍然差了許多。
兩位縣裡派來的吏役聽了這話之後先是一愣,接著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過了片刻,其中一人忍不住問:“敢言上吏,你怎麼會這麼想?”
張鵬笑著反問,“爾如何做想?”
都田嗇夫是一縣司農之首,在農事上可以說地位很高了。那吏役本以為自己突然插嘴,張鵬要擺個上吏架子,訓斥一番。
結果被張鵬反問,他也一時語塞。最後只能喏喏的說道:“回稟上吏,俺家就在此鄉之一里,覺得您說的頗是道理。救急不救窮,俺們這一代也多有親戚,不是不肯幫忙。鬥米恩升米仇,真的是救急不救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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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言上吏,你所說冬種之事極好,可能不能成卻無人曉得。總覺得有點難以置信······此事難道真的能成麼?”麥積鄉最靠北的村子,裡中田典面露難色。
“田典毗,我聽聞你家小女嫁到粟積鄉去了。”張鵬沒有正面作答。
“······我兩女都嫁到粟積鄉去。”田典毗語中有苦澀。
“田典毗,吾還聞汝家大郎到現在尚未婚配。”張鵬繼續迂迴戰術。
“······卻是如此。”蔡姓首戶聲音苦澀。
“如你這般的,在麥積鄉當還為數不少。”張鵬還在兜圈子。
“唉······”田典毗長嘆一聲。
張鵬微微一笑,大聲說道:“莫要嘆氣,若是我等把冬種做成,只待來年春天,到時候豐收倍於往日,長者還怕粟積鄉不肯嫁女過來嗎?”
“靠我等冬種?”田典毗一愣,然後更長嘆一聲,“嗨······上吏,下吏家中田產微薄,可經不起您折騰,那粟積鄉的人比我們多,種田也比我們便利。您不若去那邊問問吧······”
談了冬種的艱難,田典毗說不下去,只剩連連搖頭。
張鵬勸道:“人必自助,然後天助之。我等冬耕,把麥子種好,上帝也不會不憐見吾等。若是我們自己不自強,讓人看了就覺得我們靠不住,上帝也不會垂憐啊!!!”
田典毗好歹也四十多歲,被一個後生小子以居高臨下的姿態相勸,他心裡厭煩,面子上也掛不住。見張鵬並沒有以司農上吏的身份相逼迫,田典毗索性帶著張鵬到了村外。
這裡有一大片農田,已經被收割的乾乾淨淨,地面堅定宛如一整塊,看起來就不像是容易耕的地。田典毗領著張鵬來到田中,用腳跺了跺田土,“砰砰”作響。
他道:“敢言上吏,俺們裡的田不但肥力弱,土質也甚劣,平時翻土已經難以應付,冬日翻土豈不難上加難?“
張鵬也用腳跺了跺腳下的田土,感覺自己的動作如同蚍蜉撼大樹,土層紋絲不動。他問道:“若是我能翻開此片田土,裡典肯領著里人一起冬耕麼?”
田典毗白了張鵬一眼,“若是上吏能辦到,老朽用盡家當也要冬耕!”
“好丈夫唾口唾沫就是根楔。用盡家當的事情就是個玩笑話,倒是還需田典有力出力。”張鵬用話頂住田典毗。
田典毗很想冷哼一聲,卻覺得這娃娃簡直不可理喻,連冷哼的心氣都沒了。
張鵬對這等失禮的表現並不生氣,有些人表面上對你客客氣氣的,但實際上陽奉陰違。這田典毗雖然態度不那麼恭敬,但好歹是個能夠面對問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