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木色的捲曲長髮與燦金色的半長髮絲繾綣迤邐地纏繞著彼此,環抱著親友安穩沉眠的人造神明,緩緩睜開雙眸。
“早安,保羅。”
被擁抱著的黑髮諜報員其實早已醒來,但失而復得的人造神明,在睡夢中也不願鬆懈一絲環抱的力度。
“該起床了,今天還要動身前往靈峰。”
諜報員清潤的聲音如流水一樣講述著今日的安排,
“我已經和世界意識殿下溝透過了,我的身份是你在法國時認識的友人,後來曾結伴遊歷世界,中間因為想去的國家不同而分開。”
世界意識是個好用的工具,
“咒術師證書等相關的資料也都做好了偽裝,我在聽說你成為了日本東京咒高的教師後,來找你見面,經過昨晚的談心,現在也希望能夠同樣成為咒高的一名教師。”
不過。
黑髮諜報員回想著昨日剛剛現身時迷迷糊糊的破綻,
“但五條悟的六眼能夠看穿我沒有實體,只是由能量聚集的靈魂體這件事,世界意識殿下將我的力量也偽裝成了咒力,所以在他看來,我應該是一個擁有神志的特級咒靈。因此,對他們兩人可以說,在我們兩人的遊歷過程中,我不慎死亡,只是由於深厚的友情,心懷遺憾化為咒靈的我附身在同樣拒絕著認知我已死亡這件事的你身上,慢慢吸收咒力,最終擁有了意識……”
?
“你在笑什麼?保羅。”
靜謐如湖水一樣的碧綠眼眸看著忽然笑起來的親友,疑惑地眨了眨。
“好像當初出任務的時候。”
好像這十五年從未分離*。
魏爾倫看著從他醒來後,就坐起身,絮絮叨叨地講著各種安排的蘭波,忽然回想起身為法國鐵塔最強搭檔的那四年。
蘭波總是這樣,十五歲就成為了世界僅有幾十人的超越者之一的少年天才,高傲冷漠,為人強勢,掌控欲也極強。每當任務下發,都會以最快的速度搜集情報,制定策略,然後給那時尚且有些懵懂的魏爾倫耐心地講解和安排。
那時候的我在想什麼呢?
蘭波好煩。
蘭波說的這些根本沒什麼用,直接碾過去就行了。
——蘭波只是把我當做工具而已。
稚嫩的、可憐又可笑的想法。
直到在擂缽街爆炸後,他再也沒聽過那樣細緻的安排,終於隨心所欲地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情,才會在暴露身份、被世界懸賞時,恍惚地懷念著蘭波。
“當初……我總是很煩你。”
“我知道。”
蘭波垂下眸子,
“除了最早的幾次任務,後面你總會在我說話的時候神遊,不過任務能完成就行,你畢竟還只是孩子。”
“所以後來還經常跟我講那些從教育類書本上看來的大道理?”
魏爾倫已經能面帶笑意的提起曾經痛恨的,自以為“蘭波不能理解我,蘭波只是洗腦我成為好用的工具”的那段往昔。
蘭波卻還有點尷尬和愧疚,
“……是我太自以為是了,那時候。總以為我能夠讓你理解何為人,一廂情願地去同情你和肯定你,其實只能讓你覺得苦惱而已。”
魏爾倫嘆息著換了個躺姿,環抱住坐在身側的親友纖細的腰身,將臉埋進親友懷中。
“我已經不在乎那些了,阿蒂爾,我只是覺得開心。”
何為人類?
誕生於世,擁有個人的意志之後,他就已經是人類了。
他會因為蘭波的不理解而傷心,會因為蘭波的話語而憤怒,會因為他人的態度而痛恨,又會因蘭波的安慰和認同而喜悅。即使誕生的方式與眾不同,但非人類的身體中所承載的,早已不是冰冷的資料程式碼“黑之十二號”,而是名為“保羅·魏爾倫”的靈魂。
可他太過執拗於非人類的軀殼,直到蘭波死去——直到死去的蘭波,為了他主動成為“非人類”,微笑著,為他送上最後的禮物。
蘭波認可他的存在。
蘭波喜悅他的降生。
蘭波祝福他的未來。
直到那時,他才明白——原來哪怕不能真正理解他的孤獨,明白他的痛苦,但那些聽起來冰冷單調的、安慰和認同的話語,也從來都不是虛偽的敷衍,而是來自蘭波真誠熾熱的靈魂的肯定。
是一個靈魂在努力地擁抱另一個靈魂。
那麼——
——是否生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