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特納和弗裡希的電報已經等在那裡了。實驗結果是肯定的,而且十分驚人;他們分裂的原子,竟放出二億伏特的電。倘然能把鈾控制利用,在理論上爆炸力會等於TNT(三硝基甲苯)炸藥的二千萬倍。
要是當時普通的人能理解這是怎麼一回事,必將驚異世界上竟有此奇蹟,而又出自此輩之手。一般人以為科學家都是些不切實際的怪人,一些一邊掇弄著蒸鎦器、玻璃瓶、大型電力開關之類的東西,一邊吃吃傻笑的佛蘭肯斯坦博士式人物【英國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雪萊1818年所著小說中的人物。這位博士創造了一個怪物,結果反而被怪物害死。】。值得注意的是,後來萊斯利·R。格羅夫斯將軍組織了一個班子跟這些核物理學家一起工作,就曾經告誡這個班子說,“你們的工作是不好做的,我們花了好多的錢才羅致來這麼空前未有的一大批狂人。”科學家們知道人家的看法,可是並不在意。戰前的核物理學家隨隨便便,一切都無所謂;六年之後,蘑菇雲一升起,氣氛就為之一變。1939年之際,連“物理學家”也不是個常用詞,好些美國人都不會念。得過科學博士學位的人在大學工作,年薪不過一千五百至一千八百元。他們只得接受,因為別無他途。工廠並不需要他們。1937年整整一年,全國只招聘了四個科學研究人員;官辦研究機關的經費極少,而且大都撥給了農業部。
但是這樣也有好處:科學不受任何干擾。科學真的沒有國界,科學家彼此之間並不保密。甚至在蘇聯,1939年A。I。布羅德斯基也能發表論文談分離鈾同位素的問題。他有兩位同行還在莫斯科地下鐵道換氣豎井裡進行過裂變試臉。(克里姆林宮後來下令停止實驗,理由是沒有實用價值。)甚至在國家安全概念進入這個領域時,科學研究者也泰然無所顧慮。他們說的行話,外人誰也不懂。說真的,就是他們的同行當中,也只有幾個人知道裂變的這種新的意義。博爾在離開丹麥之前,就想到德軍可能入侵這個小國,擔心自己珍藏的重水(在重水裡,氫的原子量是二,最宜於用以減低中子的運動速度)。可是納粹黨有多少人聽說過重水呢?真是寥寥可數,所以問題不難解決:他把重水灌進一個大啤酒瓶,放進家裡的冰箱,以後丹麥淪陷五年,重水居然儲存得好好的。
最講學術自由的國家大概是美國了。而原子武器競賽的最初幾著正是在美國公開進行的,但公眾卻漠不關心。邁特納和弗裡希二人的電報是用明碼拍發的。科學情報也要用密碼發電,在當時會被認為是笑話。同樣,用以證實他們二人的結果的另一次試驗也是因陋就簡的:1月25日,先在哥倫比亞大學實驗室留下地方,請弗爾米來做顧問,再動手安排鈾元素試驗,裝上一個示波器來測定能量,而後按一下電鈕,就開始了。結果,指標準確地記錄下二億伏特,同上次試驗真是分毫不差。為了討論這個現象該怎麼解釋,大家跟著就到百老匯大街和119街路口的哥倫比亞大學普頻物理實驗室301號講演廳去。連門也沒關,更不用說上鎖了。街上行人誰都可以走進去聽聽核科學界的最新發展——當然科學家的行話,黑板上那些圖形、表格、公式,以及信筆寫下的片言隻語,他要懂得才行。
甚至在華盛頓開討論會也可以自由參加。那年春天,美國物理學會開會,弗爾米和博爾都參加了,博爾還上講臺報告了他們的工作成果。他直截了當地說,用在慢速中子轟擊下的一小塊鈾235裝置的炮彈,就能把哥倫比亞特區大部分炸乎。他一邊做報告,代表們一邊就在大廳裡進進出出,給本校打長途電話。有個年輕的美國人叫羅伯特·奧本海默【美國物理學家(1904-1967年),後來任新墨西哥州洛斯阿拉莫斯實驗室主任(1943-1945年),製造出第一顆原子彈。——譯者】也一邊拿個黃色本子拚命塗寫著,粗略地計算產生連鎖反應的鈾臨界質量是多少。《紐約時報》某記者當時在場採訪,可是他本人以及該報編輯都沒有完全掌握當時發生的事情的全部意義。不過《時報》還是刊登了有關鈾裂變試驗成就的一則簡訊。第二天早上,路易斯·W。阿爾瓦雷斯博土在加利福尼亞大學理髮,他一讀到這段新聞,就從理髮椅一躍而起,把理髮罩布裹住身體,飛步跑到放射實驗室告訴別人。
除了該不該搞核爆炸的道義問題之外——甚至當時也已經有人提出這個問題了——還有大量的問題需要解答。不久就發現鈾非但是稀有元素,而且百分之九十九點六是鈾238,穩定而不易裂變。要裂變,就得從大量的鈾238中分離出鈾235,並且把它提純,提到美國人當時還沒見過的高純度。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