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涼亭建於荷花池上,池中錦鯉游泳,於清澈的池水中往來嬉戲,荷葉如翡翠小傘在水面劃出陰影,為魚兒們遮去暖陽。
步成驍拿起亭中石桌上的魚食,輕輕往池中撒了一把。
各種鮮妍的色彩盪開水波,爭先恐後奪食。
步成驍兩掌相合交錯拍了拍,開口問身邊人:“聽聞你前些日子進宮見了太后?”
聽著這半真半假的問話,步竫舟如實答:“是進了宮,不過是同陛下切磋棋藝。”
“是陛下不讓你見吧?”
步成驍一針見血捅破窗戶紙,步竫舟但笑不語。
“你呀,從小就被她教導長幼有序,尊卑分明,卻是半點兒沒繼承到她的少年豪氣。”
步成驍負手而立,望著滿池荷葉,沒有絲毫避諱,將謀逆之事說得雲淡風輕。
“原該是忠王謀逆,先皇崩逝,儲君罹難,明王撥亂反正,名正言順繼承大統,你倒好,拱手便將唾手可得的江山送了出去。”
他側身看向步竫舟,神色間多了幾分冷厲:“二叔苦心孤詣佈下此局,倒叫他人坐享其成。”
步竫舟初初只以為這一趟恭王府之行,只會是你來我往的費心試探,卻不曾料到步成驍竟連遮掩也沒有,非但供認不諱,還認得如此爽快。
步成驍機關算盡,若非不知他手中有十五騎,恐怕還真叫步成驍得逞,名正言順登上皇位了。
步竫舟淡淡勾唇,索性也開啟天窗說亮話:“二叔今日找我,是斷定我動了不臣之心了?”
“太后雖貴為一國之母,卻形同幽禁,你為他剷除異己,如今又得了什麼好處?”
步成驍眸色篤定:“一朝天子一朝臣。朝中周黨已被他盡數清剿,按照他多疑的性子,下一個動的,必然就是同樣戰功赫赫的本王,最後再要動的,不言自明。興許要殺幹殺淨,方可安心。”
這話不假。
歷來哪位皇子登基後,不是殘殺宗親手足,以防被奪權篡位?
就連先皇也曾為鞏固皇權,將步成驍調回京都,封周鶴為鎮南大將軍,完成兵權轉移。
步竫舟轉身握了左手滿滿一把魚糧,右手三指合併抓了一小把,指腹輕捻,魚糧猶如一條細線緩緩從指中掉落。
魚糧餵了許久,亭欄下的錦鯉也停了許久。
尤記得第一次餵魚不小心失足掉落荷花池,以至於機緣巧合撞破他人隱秘。
時隔五年再次餵魚,卻是與步成驍共商謀逆大計。
世間事,總是如此荒唐滑稽。
步竫舟自沉思中拉回思緒,淺淺一笑,不慌不忙拍去掌中灰跡,側身目不轉睛注視眼前人,悠悠開口:“當年沒有殺我,二叔可曾後悔?”
若早知今日運籌帷幄功虧一簣,只怕是悔不當初吧?
聞言,步成驍的目光落在步竫舟的頸間。
當年那一劍沒有留下任何疤痕,倒是如今的白紗布十分扎眼。
他始終溫和慈愛地笑著,不答反問,意有所指:“做了陛下的劊子手,你可曾後悔?”
談話終了,步成驍親自領著步竫舟出門。
走到東澤院落前時,步竫舟嗅著空氣中恬淡的海棠香氣,不假思索道:“二叔何時讓竫舟見見這位澤無先生?”
步成驍腳步不停,只說:“澤無先生性情怪癖,待他何時想見你了,自然得見。”
步竫舟挑眉輕笑:“二叔的門客都如他一般擺架子嗎?”
聽他這話,步成驍卻不再回答。
只諱莫如深看他一眼,將人送出了府。
回到王府,正值午膳時間。
弈川剛走那幾日,六嬸興許是太過傷心,做的飯總不合他口味。
這兩天大概是緩過勁來了,廚藝總算又回到正常水平。
始終不得法門的大事有了最終定論,步竫舟心情也鬆快不少。
是以午膳時還多吃了一塊六嬸最為拿手的茯苓糕。
待到入夜,出門刺探的流叔一路沿著屋瓦飛至步竫舟臥房,翻身而下。
步竫舟正坐在榻上安靜看書,寧君哲照常隨身伺候茶水。
見流叔推門而入,十分順手地將倒給步竫舟的茶水,遞給了他。
流叔亦十分順手地接過一飲而盡,邊揩嘴角的茶漬邊道:“果真如王爺所料,恭王府中的澤無先生,就是那晚茶樓的說書先生。”
“我說他怎麼如此大膽,原來是有人撐腰,才敢說那些大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