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武之人,手勁本就比尋常人大。
盛怒之下,步成驍的這一巴掌未留任何餘地,用了他十足十的力氣。
譏諷而冷冽的話語聲落下,縛碩臉上的面具亦被打落在旁,發出一陣“哐當”聲。
縛碩的心尖跟著此聲響一顫,連忙俯身,頷首低眉,一副恭敬不敢造次之態。
“不知屬下做錯了什麼,惹得主人大動肝火。”
他跟了主人幾十年,辦事盡心盡力,從未見過主人如此慍怒。
且這份慍怒,還是對他。
縛碩常年戴著面具,澤無也曾好奇過他的長相,卻不想面具之下是這樣一張臉。
一道狹長的疤痕自右邊額頭,一路延伸至左邊顴骨,將上半張五官一分為二。
他應是被一把長刀所傷,且未縫針處理。
疤痕開口顯得尤為豁大,凹凸不平,為本來周正的五官添了幾分猙獰。
下半張臉上印著四根殘缺不全的手指印,破損的嘴角正緩緩往外滲血。
黑暗之下冷不丁瞧見這樣一副面孔,確實有幾分滲人,難怪會用面具遮擋。
澤無一時有些不適應地移開視線,步成驍卻不動聲色地死死盯著縛碩。
他在收縛碩入玉衡時,便見過縛碩的廬山真面目。
正因知道縛碩是個從死人堆中爬出來的人,才篤定縛碩會對給予他新生之人忠心不二。
不曾想這麼多年,竟是養虎為患。
“身為本王心腹,本王無比信任你,你卻陽奉陰違,一次次對步竫舟出手。
若非眼下處於非常時期,本王定要手刃了你。”
澤無聞言回頭,驚訝的眸光定定落在縛碩身上,眼底慍怒漸生。
“你竟敢動他。”
他咬牙切齒地恨瞪著縛碩,良久後深呼吸一口氣,將滿腔怒火生生壓下。
眼下確如步成驍所說,非常時期,不宜自斷臂膀。
否則即便礙於他今不如昔的身份,也定要嚴加懲戒。
自知東窗事發的縛碩,將身子伏低了幾分。
“屬下知錯,屬下謝主人不殺之恩。”
他腦袋低垂,言行恭謹,臉上心裡卻沒有半分悔意。
只要能實現主人的宏圖霸業,就算被主人手刃,他也認了。
思及此,他驟然抬起森然面孔,眸光晦暗地注視著步成驍。
“主人,步翌薄情寡義,與明王毀冠裂裳,眼下局勢於我們有利,主人萬不可錯失良機!”
步成驍面色冷肅地一揮袖袍,沉聲道:“本王自有打算,你先退下!”
縛碩深諳主人謹慎的心性,事已至此,動手是早晚的事。
他並未多言,拾起地上的面具悄然退下。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眼下局勢明朗,步成驍卻不能百分百確定,自己就是那個漁翁。
蟄伏多年,也不差這一時半刻。
他並未輕舉妄動,而是派出暗探,在明王府與皇宮四周窺視步竫舟與步翌的一舉一動。
觀望幾日後,他先一步收到了探子帶回的,關於太后薨逝的訊息。
步成驍的第一反應不是難過,而是覺得可笑。
“步翌真是瘋了。”
半跪在他面前的探子面色篤定。
“王爺,屬下探查到,明王幽禁時太后曾前往錦和宮求情,步翌未曾應允,太后這才憂思過度,身體每況愈下。
屬下去探查過,太后確然已經仙去。”
背對著探子長身而立的步成驍聞言轉身,一雙陰鷙的眉眼牢牢鎖住眼前人。
“你去探查過?”
感受著頭頂上方濃烈的壓迫感,探子顫聲回:“是。”
話音落下,屋內長久寂靜。
探子退下後,步成驍到底心存疑慮,親自換上夜行衣潛入皇宮一探究竟。
在看見躺在棺槨中無聲無息的冰冷屍身後,被他強壓在心底的悲慟霎時翻湧。
他伸出手,撫摸著秦予蒼白冰涼的面龐,哽聲嗚咽。
“阿予……你當真丟下了我……
你又一次丟下了我……”
秦予的死終於讓步成驍放下所有戒備。
他懷著滿腔痛恨起兵,誓要讓步翌付出代價。
當他在皇陵看見沈著的一剎那,他頃刻明白自己輸了。
他如此小心翼翼,周全謀劃,到底還是心甘情願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