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的時候,五條悟遠遠出現在石階鋪就的山路上。
山路蜿蜒崎嶇,臺階上的青苔沾上春日朦朧的雨絲,踩上去很滑,但他不受影響。
【無下限】在腳下鋪開,世間一切都被一層無法看見的薄薄屏障隔絕在外,五條悟走下山,看見不遠處撐著黑傘的六神凜。
他驀然露出一個笑容,衝著那邊遙遙招手:“凜——”
六神凜和她給人的感覺一樣寂冷,五條悟見過她很多面,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寂寥的冷天總是和六神凜相伴左右。
夏季很長,在兩人的相處中卻只佔據了極少的一部分,五條悟的記憶之中,這個人好像總是這樣,站在濛濛細雨或者初雪中,撐著一把黑色的傘看他。
兩人隔著好遠的距離。
他的腳步慢慢停下了。
他甚至沒辦法看清楚六神凜的表情,也看不見那傘面並不純粹的灰色紋樣,六神凜的身體就像是一個咒力絕緣體,在無邊的資訊洪流中,她是唯一的亮色。
好吧。
五條悟心想,他真是活該。
喜歡上六神凜的那一刻幾乎就已經可以預見未來的結局了……他都知道的,當時天真又忐忑的以為了自己是個特例,但很快五條悟就知道了。
六神凜從不吝嗇誇讚他的特別,可那只是五條悟這個個體和世界上所有人類相比之下的特別,是最客觀的特別,不是對於六神凜本人來說的特別。
他的腳步慢慢地放緩了。
於是撐著黑傘的六神凜朝著他走來。
兩人隔著六個臺階停下腳步,五條悟看見她踩在薄薄的青苔上,腳下很穩當地站住了。
“悟,咒靈都解決了嗎?”
想到見到的那個屬於六神凜的幻象,五條悟遲滯地走向她,他們的距離終於更近了,他露出滿意的笑,猛地從濛濛細雨中鑽入她的傘下,順手接過了六神凜手中的傘柄,動作流暢且歡快。
“也不看看我是誰!”他彎起眼睛,回答的聲音卻有些澀:“全部都解決了!”
六神凜問他:“你看見了什麼?”
“是幻想啦,太拙劣了,一個超弱的咒靈編造的幻象,故事又沒有邏輯,前後又沒有銜接,比起幻象,更像是一個夢啦。”
而夢境這種東西,要打破絕不是什麼難事。
五條悟的眼睛足夠讓他一眼窺見真實,他只要抓住蛛絲馬跡的異常,自然可以找到破局的方法。
只是……
“我看見了另一個你誒。”他興致勃勃,“真的,另一個——超級不一樣的凜!”
黑髮黑眼的正常長相,面色很憔悴,看起來很悲傷。
那種具象化的悲傷似乎超越了時空,五條悟恍惚覺得那個幻影似乎注意到了自己,但這怎麼可能呢?那只是一個存在於回憶中的幻影而已。
除非六神凜本身這個靈魂就足夠特別。
和之前寄宿在他的腦袋裡那不要臉的系統一樣,是可以穿梭於所有意識與靈魂中的特別。
可是……這真的可能嗎?
五條悟不清楚。
他思來想去,覺得還是有必要把這件事,以及上次回收【六神樂】時遇見的蹊蹺告訴她。
“凜,你以前真的是個普通人嗎?”
六神凜沒有肯定地說“是”。
她只是說:“至少在我的記憶中,我只是一個普通人。”
她有個不普通的妹妹,妹妹覺醒的動靜聲勢浩大,直到六神凜死後才知道,張樂才是那個世界最重要的果實。
她大概只是不湊巧——遇見了張樂,成為了養料,而學生們都只是命運玩弄的棋子。
但六神凜的心中其實一直有一個困惑。
為什麼她能去到地底?
明明都死得不能再死了,她的身體被意志驅使著從高樓一躍而下,被路過的異變怪物啃地不成樣子,為什麼高樹管理員還要多此一舉地cos河神讓她領回身體?
是不希望她就這麼草率地死了,還是她本身就比其他的靈魂更特殊呢?
再有就是,六神凜“竊取”的力量……為什麼一個普通人的靈魂可以承受那樣的力量?
原本她以為自己得不到問題的答案。
在她的記憶中,自己的上輩子就是個純粹的普通人,生活毫無亮點,一切從零開始,短暫的一生得不到任何希望,唯一的救贖還成為了果實的養料。
直到最近又開始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