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了一圈藍布條,說 ,喲,怎麼打在“官星”上了,冉兒長大還怎麼當官呀。灑姨怎麼說話呢,本來冉兒吃了虧 ,你倒好!阿冉嬸一臉慍色地說。阿冉媽念在阿冉小時沒少吃灑姨的奶的份上,一肚子的火 ,憋著。灑姨發覺自己說露了嘴,忙說,你看我這損嘴!烏鴉嘴!真是損嘴。她還邊說邊輕 打著自己的嘴。阿冉媽說,說“破了”就好,說“破了”就好。想到這阿冉下意識摸摸腦門 ,摸到那個小小的疤痕,偷偷笑了一下。
阿冉神經略有興奮,睜開眼,車內一個個東倒西歪,很沉悶,像61年那次回冉店的車上。飢餓讓人們有氣無力,那年月,說話都怕費力。阿冉想起那年在冉店見到花根的情景,他又眯 起了雙眼回憶著。
——花根抱著孩子,剛從灑姨家出來,淚痕還留在臉上,悽悽惘惘的。後邊她爹一個勁地喊, 花,回來!花根,回來!花根騰出一隻手抹眼淚,一扭頭,加快腳步。嗚嗚的哭聲留給了她爹 。阿冉喊,花根姐!
——花根頭也沒回。
阿冉隨花根爹進院,就聽他嗔怪灑姨說,你怎忍心讓孩子兩手空空地就這麼回去了,婆家人 怎待她?灑姨知道當家的最疼這個老大,可眼下沒法呀,公公躺在炕上,還一幫孩子,七八 張嘴等著,不給誰吃行啊!灑姨衝著男人說,你讓我怎留他,缸裡無一粒米,園子裡那點菜 接不上,孩子沒奶了。出去借,借不著到外村要,不能虧著花,別忘了我當兵一走三年是她 幫你,咱這傷花根的心啊!
灑姨聽男人這麼一數落,眼淚撲簌簌地流下來。她抹了把眼淚,說,冉兒,你姨父不講理啊 ,那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忍心嗎?我衝著誰呀,還不衝著你姨父。我能讓他老的餓死走嗎 ?冉兒兩天前,那誰家老的臨死也不愛咽那口氣,一個勁喊兒媳婦,給我一口餑餑吃,給我 一口餑餑吃,吃一口,我也不會死。說了多少遍啊!
……
死後,全村誰不戳他兒媳脊樑骨啊!冉兒,灑姨顧那頭啊,我犯糊塗嗎!冉兒知道,灑姨對 公公孝順在村裡口碑好。要不,遊街那會,兩個小姑子能玩命似地救嗎?看熱鬧的也是玩 起 哄,幫灑姨呢,硬是把遊街給攪黃了。阿冉腦子裡突地閃出他幼時吃灑姨奶的事。阿冉媽說 ,到灑姨那總能讓阿冉吃個飽。灑姨常常喂樹根一半給阿冉留一半。有時奶不足,樹根沒吃 飽也嗷嗷哭,就是那樣灑姨也要給阿冉留一口。阿冉吃不足就哭,灑姨一邊擠奶水,一邊哄 :一棵樹上結兩梨,小孩看著乾著急,不急不急,灑姨擠一擠。每當這個時候花根就會站在 一邊噘著嘴生氣,而阿冉媽在一邊感激得雙眼溼潤。
阿冉年少,不知該怎勸,剛才他想到樹根,便問,灑姨,樹根呢?灑姨說,上山刨地龍骨根 去了,這年頭,藥材根也得當糧用了。阿冉和灑姨又說了幾句,告辭。回來路上,他想,明就回市裡,農村比城裡還難啊。免嬸為難。
好象是自然災害的第三年。就聽說花根死了,丟下才兩歲的孩子,常有人見灑姨爬上山口朝 著花根婆家方向放大悲聲地哭。灑姨哭夠了,哭得心不堵得慌了,哭累了再回家。回家又忙 裡忙外,像忘掉了一切。
阿冉回到市裡,有一天晚上,睡覺前問起灑姨男人當兵的事。阿冉媽說,冉店的事媽知道的 多?你灑姨的事她從不瞞我。50年冬天,天冷得邪乎。抗美援朝徵兵,各村都有指標,都要 完成,超過更好。村裡開大會,男女老少一個不落。會上,老村長說,老少爺們,姑娘媳婦 們,抗美援朝保家衛國,參軍光榮,咱村不能落後,哥仨的去倆,哥倆的去一個,哥一個的 看數夠不夠,夠了不去,不夠就得自願。我尋思過,我的想法和別村不一樣,別村淨挑十八 九歲小夥,我尋思打仗和別的不一樣,槍子兒不長眼睛,萬一回不來,這十*歲白來一趟 世上。我尋思這人來到世上,男人要娶女人,女人要嫁男人,一個生蠻子還沒嘗過女人味就回不來,叫我這當長輩的心受不住,大家說是不是這個理。老村長也是 個月崔人,每次開會也是素中葷,葷中素引來一陣又一陣鬨笑,可這次想笑也笑不出聲,有人 偷偷抹眼淚。打仗打怕了,抗日、解放,在哪邊的都有,冉店出去的多回來的少。連開幾天 會,灑姨硬逼男人第一個報名。當場戴上大紅花,也給灑姨披紅,鑼鼓敲得響,掌鼓得響, 那一陣灑姨可是村裡紅人。可也有人背後糟踐她的,說灑姨顯擺,誰知圖啥,還許圖嫩呢。 我問過灑姨,你捨得嗎?灑姨說,老村長說的在理兒。哥倆去一個必去的,早一天晚一天的 事。老二還沒成親,當嫂子的得擺正理。灑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