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拂曉,天邊泛起魚肚白。亭曈曉光如清泉透過鐵窗柵欄,穿入逼仄小室,留下一縷新亮。
蘇綰抱膝蜷縮角落,望著地上茅草發愣。身旁擺放滿滿的食盤,蠅蟻肆虐。
昨晚夢見王老闆一家慘死馬蹄之下,身邊無數人影縈繞,披頭散髮,渾身血汙。耳畔迴響獰笑,混合女人刺耳尖叫、孩童啼哭、老人嘆息。
驀然感到太陽穴抽搐地疼,伸手去夠,看見雙手沾滿血跡,像一塊塊乾枯泥巴,粘連成片,怎麼甩都甩不掉。
蘇綰嚇得驚恐尖叫,兩手在地面拼命摩擦,只蹭得皮開肉綻,露出白骨森森。剩一縷魂魄飄蕩,再次猛然猝醒。
原來又是一場夢。
蘇綰痛苦揉搓眉心,夢魘接連不斷,耗盡她所有精力。腦子裡一片混沌,萬千思緒混亂交雜,理不出頭緒。
被關進牢房三日有餘,中間不見任何人來訪。莫說溫如初沒現身,就連那“黑心債主”也不知去向。
納徵拉攏人心不成,春月坊痛失孃親遺物,天橋占卜獲謀財害命罪名,好不容易掙得幾個辛苦錢,如今也要被迫上繳還債。
他哪裡是救星,分明是災星。
前世她被熊熊烈火吞沒,剩一縷香魂出竅,縹緲孤鴻影。冥冥之中,耳邊縈繞兒時孃親吟唱的童謠:
“救世將軍降臨,
殺破黎明攪亂天陣,
世界即如指掌大,
翻雲覆雨。”
重生之後,她方才領悟,那童謠講述的是一則預言:得“救世將軍”臂膂之力,方可推翻末世,拯救蒼生出水火。
她以為,這位“救世將軍”即是時楓。
如今看來,將軍仍是將軍,蒼生亦有望,只是脫離苦海之人,不是她。
蘇綰垂下頭,低低嘆息。
大理寺衙署位於城西僻靜處,與刑部、都察院毗鄰同一條街,方便“三法司會審”。凡是刑部、都察院審訊定罪的犯人,大理寺都要根據律例重新再次審訊,以免出現冤假錯案。
因蘇綰屬特例,原則上來說,根本不歸大理寺管轄。又單獨關押一處,同常規囚犯分隔開。導致蘇綰被捕已三日,上頭竟無人下來查問結果。
恰是時,大理寺卿告病在家,衙署群龍無首。剩下少卿、寺丞一干人等,各忙各的職責,更加無暇過問蘇綰一事。
時楓趁此機會霸佔邵雲禮的辦公書房,卷著鋪蓋住了進去。每日專門聽取獄丞報告蘇綰一天活動,兼管日常起居事宜。
“今日如何?”
獄丞俯身道:“今早蘇姑娘再次噩夢驚醒,未曾用過早膳,遞送的換洗衣裳亦未動過。”
時楓眉頭一皺,這女人不僅瘋癲,還很倔強,整整三天,粒米不沾,只喝了一點點水。
“你沒提我吩咐的?”
獄丞怵道:“小的提了,這不提還好,一言及將軍,蘇姑娘即掀了盤子,吵嚷‘用你管‘,‘我沒錢‘等字眼。小的按捺不住,差點被她一頭撞牆。”
混賬東西,這是要他難堪。
時楓眼眸一沉,“你告訴她,這是最後一餐,吃完上路,做個飽死鬼,來世託生好人家,省卻這般囚禁折磨之苦。”
“倘若還不知好歹,綁了她手腳,扯脖灌米粥。”
獄丞瞪大眼睛望著時楓,好似白日見鬼。世人皆知,異姓王綏靖王世子時楓,綽號“冷麵閻羅”,手段狠戾性格乖張,孩童見了一準嚇尿褲子。
然而下一刻,“冷麵閻羅”卻像吃了敗仗,露出無奈神情,揮手打發獄丞。
那女人信口雌黃,妄想用一條破繩子拴住他。這套下三濫招數,唬得住溫如初,哄不了他的火眼金睛。仗著與溫如初有婚約,竟玩起了“絕食抗議”。難不成叫他拉下臉主動投降認輸,親自將她送回去?
他不怕得罪溫如初,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然三日來,溫如初始終未曾露面,倒讓他渾身力氣沒處發洩。人生廿二載,再沒比這更窩囊的時刻,堵在死衚衕,進退兩難,被一隻玉面狐狸穩穩踩中七寸。時楓恨得咬牙切齒,指間綠松石幾欲捏碎。
忽然獄卒來報:“蘇家主母蘇夫人求見將軍。”
前日納徵之時,時楓與蘇夫人有過怨懟,若不是看在溫如初的面子,彼此早就撕破臉皮針鋒相對。
這節骨眼上,她來幹什麼?
不多時,獄卒引領一位雍容華貴婦人,手提紫檀食盒,身後跟隨兩位嬤嬤,一行人緩緩來到書房。
蘇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