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納福道:“民婦蘇殷氏,拜見時將軍。”
時楓回拜道:“老夫人所謂何來?”
蘇夫人聞言陡然變色,雙目含淚道:“將軍明知故問,是給老身留顏面。我此行來,還不是為那不孝女蘇綰。”
她聲淚俱下,歷數蘇綰當街占卜行騙種種罪行,實屬罪有應得。然血濃於水,蘇綰犯錯,蘇家教子無方亦有過。她表示蘇家願一同承擔懲罰,彌補所有過失。
“我不為求情而來,因罪女吃不慣牢飯,準備幾樣她愛吃的小菜,及換洗衣裳,特來送此。”
一席話說得時楓心花怒放,那瘋婆娘可不就是罪有應得。眼前他被憤怒衝昏頭腦,無暇分辨那眼淚的真假。畢竟是蘇家骨血,蘇家總不至於禍害她。
“老夫人舐犢情深,令晚生欽佩。”
原來那日天橋底下發生混亂之時,芸娘藏在人群瞧了個大概,她只道是蘇綰占卜行騙,惹怒京衛指揮使,欲拿人問罪。
心中懷著十分恐懼,芸娘一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奔回家門,卻又一頭栽倒劉嬤嬤手裡。
因前番被芸娘羞辱,劉嬤嬤懷恨在心,老眼上下打量芸娘,陰陽怪氣道:“大日頭裡,二奶奶急急慌慌,毫無儀態可言,忒有失體統。老爺可沒教我們下人這般毛毛躁躁。”
芸娘顧不得跟她掰扯,拱手求饒:“對對對,您老說得是,我知錯了。可曾看見阿綰的小廝文竹?我有急事找他。”
劉嬤嬤本預備藉著“有失體統”的由頭,同對方爭執理論一番。然芸娘竟一改常態,客客氣氣回覆她,讓她一記老拳打中棉花團。
事出反常必有妖。
劉嬤嬤臉一變,笑道:“原來如此。二奶奶要找文竹?前頭老奴瞧見他在後花園拾掇雜草來著,這會子應該還在那裡。要不然就在馬廄捯飭飼料,總不過這兩處地方。”
她故意說了一條迂迴曲折路線,後花園距離馬廄,橫貫整座宅邸,走路頗耽擱時間。
“嬤嬤辛苦。”
芸娘哪知曉她這齷齪心思,還當她好心,對劉嬤嬤千恩萬謝,低頭急急離去。
劉嬤嬤飛奔至蘇夫人處,將芸娘反常情況稟告,得了一錠銀子作為獎賞,歡歡喜喜奔去賭坊殺到天亮,直輸得一乾二淨為止。
聽完劉嬤嬤的通風報信,蘇夫人不慌不忙,穩坐太師椅,叫了一杯“獅峰龍井”,捧在手裡細細品味——她向來不愛喝家鄉龍井,總覺得茶水過分苦澀。
自打小妾入門起,蘇夫人的日子過得頗不順心。她本意是將小妾接回家,慢慢折磨致死,然而卻被半路殺出的庶女攔擋,煞了她的威風。
而那賤妾,也不知踩了哪門子狗屎運,胡謅八扯忽悠蘇君識上本,結果竟還遂了她的願。而蘇君識藉著這個由頭,從書房搬出鋪蓋,明目張膽睡進小妾房裡。
士可殺不可辱。
蘇夫人暗地發誓,定要使一招“一石二鳥”,滅了二人囂張氣焰,教她們嚐嚐正頭夫人的厲害。
一盞茶未涼,蘇夫人打發家丁從側門圍堵文竹,五花大綁提來問罪。
文竹倒也回答得乾脆利落,“二小姐被京衛指揮使拿去問罪,小的要去戶部衙署找姑爺撈人。”
“你說什麼?”蘇夫人拍案驚奇,震動茶碗晃盪,茶水迸濺,灑一桌子。
儘管文竹一向老實本分,並非謊話連篇之人,蘇夫人仍難以置信,即刻命人急急拿下心神恍惚的芸娘及慌亂無措的無霜。
“夫人息怒,過去千種萬種都是我不好,眼前救阿綰要緊。”芸娘苦苦哀求。
蘇夫人丹鳳眼一挑,陰陽怪氣道:“我早瞧著你倆沆瀣一氣,不安好心眼,惹出天大的麻煩,才想起來求我。沒門。”
芸娘見求饒無果,改成破口大罵:“你個老不死的,虎毒不食子,見死不救,小心遭雷劈。”
蘇夫人冷笑一聲,“她又不是我生的,死不死活不活,與我何干?她能有今日,全是她自找的。”
言畢,召婆子將芸娘和無霜關入柴房,貼上封條,一把銅鎖牢牢鎖住不得出入,任憑芸娘拼命踢打柴扉,空抖落一地黃土。
彼時日上三竿,蘇君識上朝未還。蘇夫人一系列動作,快、準、狠,神不知鬼不覺,平靜猶如一潭深水,不見一絲漣漪。
蘇夫人端起那杯涼透的龍井茶底,有滋有味地品茗。原來苦處盡頭,隱藏一股清冽甘甜。
天賜良機。
“今日之事,誰敢走漏半點風聲,男丁杖斃,女賣妓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