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柳條空老碧,集市車水馬龍,遊人如織。
天橋底下,白衣書生倚案而坐,擺放檀香爐、筆墨紙硯等物。案前兩帳旗幡,上書一副對聯:知人知面知運命,算天算地算古今。
那白衣書生一臉俊俏痴情相,舉手投足自帶風流,引得過往女眷頻頻回眸。書生無事日長貧不易,閒來摺扇輕搖,扶乩看相斷人生。
許是白衣書生頭一遭出門,不懂得做生意須吆喝的道理。往來行人絡繹不絕,日上三竿竟無一人過問。白衣書生收攏摺扇,搖頭慨嘆命運不濟。
“先生,可否為妾扶乩卜卦?”
忽然耳邊嬌聲響起,書生一驚,抬頭望去,窈窕婦人扶手而立。身穿青羅曳裙,頭戴明月金釵,眉眼彎彎帶笑,似一朵路邊野花發葳蕤。
書生忙坐正身子,“夫人慾算何事?”
婦人蓮步上前,笑道:“不瞞先生說,妾乃京中蘇郎中家新過門的姨娘,大名喚作‘芸娘‘。妾聽聞先生鬼谷子再世,靈妙絕倫。特來求先生算一算,我家老爺近來運勢。”
書生認真聽完敘述,“可以。”
只見他起手拾起香壓,撥弄香爐爐灰,低首沉吟:
“
鼻觀妙悟,心靜神閒。
爐煙匪是,香光莊嚴。
”
書生掏出一卷香篆,輕覆雕盤擊開,星星微火徘徊。觀香菸嫋嫋,還同物理人間事,歷盡崎嶇心始灰。
“蘇郎中正當壯年,四十不惑,官運坎坷,命運不佳。”
芸娘大驚,“真真厄運,能否破解?”
書生抬起額首,望著芸娘眼眸,“死生有命,富貴在天。豈能任意干涉?”
芸娘不依,懇求道:“先生既能勘破天機,定有破解妙法,還請先生出手相助,芸娘絕不會虧待先生。”
書生拗不過她,輕嘆口氣,“我夜觀星象,知京中起大事,可教蘇郎中上本,為京衛指揮使請功,則聖上必大賞。”
芸娘如釋重負,“多謝先生指點。”
過了兩日,書生又來擺攤,一如既往地蕭條。才剛坐下,芸娘大老遠搖曳走來,驚呼:“託先生妙口吉言,真真靈驗也。”
啪嗒,五十兩雪花白銀摔在案上。
芸娘喜道:“先生神機妙算,芸娘三生有幸。小小謝禮,先生勿要推脫。”
不日前,新任三品京衛指揮使時楓,經過調查暗訪,英勇俘獲前任指揮使賣官鬻爵一案間諜餘黨,聖上大悅,御賜封號‘不世出衛將軍’。
五品吏部郎中蘇君識,提前上本誇讚指揮使有勇有謀,大力推薦保舉賢才。拍馬屁拍中正題,沾了時楓的光,不但官升一級,獲聖上口頭嘉獎“慧眼識珠”,還得半年額外薪俸賞賜。
此事能成,皆歸功於芸娘,她自稱算了一卦,賭咒發誓靈驗,晚間使勁吹枕頭風,說動蘇君識上本,結果賭中頭彩。
蘇君識高興之餘,特意為芸娘置辦一桌“慶功宴”,冊封芸娘“賢內助”。席間推杯換盞,兜裡又被忽悠敲詐一千兩。
如今舉府上下,都為蘇老爺升遷之喜慶賀。誰都不敢小覷新姨娘,府內皆傳言,二奶奶具有旺夫旺家相。
書生並不看銀子,依舊埋首寫字帖,輕描淡寫道:“夫人高興就好。”
至此,白衣書生以一爐香灰一戰成名,成為京城家喻戶曉的“活神仙”。紳士名流家的夫人千金,都要專門來問上一卦,占卜吉凶。每日來往香客絡繹不絕,長龍排出二里地。
白衣書生不負眾望,經他提點的商鋪,總能抓住商機,生意興隆,財源廣進。達官貴人家的太太們,每每踩在流行浪尖,衣著打扮新潮又高貴。
夕陽浮水共東流,書生結束一天的辛苦問卦,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挎上揹包,踩著落日餘暉,悠然走過石墩拱橋,拐進巷口。絲毫未曾注意,高大梧桐樹後,隱匿站立的一抹涼薄暗影。
窄巷幽暗,深不見底,兩旁擠滿雪白泥牆,好似撲面而來的衛兵,將罪犯逼入角落。
書生抬袖障袂,拭去額首細汗,抓緊包袱,步伐加快。轉入拐角之際,身後突然響起人聲,書生瞬間寒毛直豎,全身冷汗倒流。
“怎麼回來這樣晚?害我站在巷子口,巴巴吹一個時辰的冷風!”女子聲音充滿怨懟。
書生聞言一頓,轉身賠笑道:“生意太好,我都忙不過來。不得不推掉商鋪王老闆,還有鏢局鄭鏢頭等好幾宗買賣呢。”
一道殘陽適時照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