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十一月初八。
已是深冬,長安城也披上了一件潔白的毯子,一早就站在承乾殿門外的李世民放眼望去,遍地雪景,雖無山川之壯麗,卻有樓閣之秀美。
只是這樣的景色,自己還能看幾日呢?
這些時日,圍繞著河北戰事,東宮、秦王府你爭我奪,鬧得不可開交,說是為了河北戰事,但實際上焦點卻在陝東道。
東宮一力堅持調換陝東道大行臺尚書左右丞于志寧、韓良,而秦王府這邊激言相辯,這兩位都是秦王府的嫡系心腹,李世民甚至都不認之前許諾東宮節制陝東道大行臺一事了。
反正對李世民來說,現在拖延才是正事。
而東宮也不傻,在河東安排了人手,探聽到了突厥大軍可能北返的訊息。
現在好了,之前秦王府催促東宮出兵,現在是李建成要親征,而李世民在拖後腿。
鬧得最後,太子李建成使了個絕戶計,在聖人李淵面前放話……二弟軍功蓋世,戰無不勝攻無不克,還是二弟提軍親征吧,必然大勝,戰後再設河北道行臺。
李世民已經是益州道行臺尚書令、陝東道大行臺尚書令,如果再加上河北道行臺尚書令。
嘖嘖,那就意味著,除了嶺南、江南之外,李淵的政令也就在關中、河東起作用了,其他地方都是李世民的勢力範圍。
李建成這一招說不上多巧妙,但卻挺毒挺狠,以至於李世民不得不站出來說了一大堆口不應心的話……比如孩兒多年征戰,頻受刀傷,人困馬乏,還望父親體諒一二。
於是,李淵大手一揮,命工部追加人手建弘義宮,以供二郎修養……換句話說,李世民就快要被趕出皇城了。
在這種情況下,李世民不得不忍氣吞聲,退了一步,容太子節制陝東道大行臺。
而今日,就是聖人下詔之日。
“夫君何以如此鬱郁?”秦王妃將一件大衣披在李世民肩頭,輕聲道:“潛龍困水,但終究騰淵而起。”
李世民握住妻子的手,苦笑道:“至今尚未有訊息傳來,或許是孤太過心急……淮陽難以獨當一面,田留安、齊善行守成有餘,進取不足,少了些鋒銳。”
秦王妃沒有再說什麼,只默默的陪伴著丈夫,久久在臺階上佇立。
空中又有雪花飄揚,一股勁風吹來,李世民上前一步,任由大片雪花撲面,將妻子攔在了身後。
“差不多到時辰了。”李世民深吸了口氣,舉步下了臺階,往兩儀殿方向走去。
聖人李淵說不上是多勤勉的君王,朝會不過是個擺設,主要議事就是在兩儀殿。
太子出征,如此大事,朝中重臣齊至,尚書左僕射裴寂,尚書右僕射蕭瑀,中書省中書令封德彝,門下省侍中陳叔達、裴世矩。
除了皇子之外,這五個人是如今真正的宰相,中書省、門下省都是長官出任,尚書省因為尚書令是李世民兼任,所以左右僕射也被視為宰相。
太子李建成早就到了,正和李淵、裴寂聊著天,一旁的封德彝是個滑頭,隨口敷衍,裴世矩是隻老狐狸,只閉目養神,蕭瑀、陳叔達兩人性情剛烈,閉口不言。
雖然不是尚書高官官,但因為備受聖人寵信,尚書左僕射裴寂實際成為了首相,對聖人有著相當強的影響力,而他和東宮的關係極為親密。
對於已經持續了三個多月的河北戰事,李淵心中有著頗多不滿,呃,實際上劉黑闥六月份就起兵南下,到現在都半年了。
但戰局是在一個月內急轉直下,劉黑闥破定州後,似乎篤定身後的幽州羅藝不會出兵,大肆南下,下博一戰覆滅唐軍在河北的主力,如今攻入魏洲,即將飲馬黃河。
在這種情況下,長子次子互相扯後腿……李淵自然不滿。
李淵很清楚李建成為什麼一直拖延出兵的時日,無非是想等寒冬之時,突厥大兵北返……這也無可厚非,李世民催促東宮儘快出兵,實在是包藏禍心。
不過這也是無可奈何之舉,不用李建成,如何壓制二郎呢?
但李淵也不得不承認,在這方面,李建成比二郎差的有點遠……拖延至此,雖然穩妥,卻失了銳氣。
對於一個太子來說,這是正確的選擇。
但對於希望立下軍功來壓制秦王的太子李建成來說,這是個讓他難以在軍中樹立威望的選擇。
武德四年十二月十六日,李世績在洺州兵敗,全軍覆沒,僅以身免,戰報在十九日傳回長安。
秦王李世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