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已是黃昏,殘陽如血,卻有小小雪花在餘暉的照耀下在空中飛舞。
“聚近千老卒,圍攻清河崔氏族人莊園。”李善瞄了眼莊子牆上隱隱可見的人影,“膽子不小!”
齊老六兩眼圓瞪,高聲道:“方家向來樂善好施,從不與人起隙,方四郎更是與人為善,只不過被裹挾,便家破人亡,我等何以自安?”
旁邊一個青年雙目赤紅,瞪著魏徵,“當日魏縣城外,許諾歸鄉無罪,出爾反爾,反正都是一死……”
魏徵嚥了口唾沫,是,的確是我許諾的,但難道不是李善保證了的嗎?
為什麼你們只對著我發飆,卻對李善那廝如此畢恭畢敬?!
太雙標了吧!
“閉嘴!”齊老六呵斥了聲,“方四郎家破人亡,嫂夫人懸樑自盡……”
“錯了。”李善突然開口,“非懸樑自盡,當日某看過屍首,乃被人勒死後懸樑。”
“懷仁!”魏徵厲喝一聲。
將這種事洩露出去,對解決當前之事,有一丁半點兒的好處嗎?
還拜倒在地的十餘人登時一陣騷動,已經有人的手摸到腰間刀柄上了。
李善並不理會臉黑的魏徵,也不在乎面前諸人的騷動。
他反而往前走了幾步,偏頭看著不遠處正遮擋半個夕陽的莊子,招手讓齊老六起身,笑道:“圍了莊子都大半天了……”
“怎麼?”
“拎不動刀了?”
“打不下來?”
齊老六心裡一個激靈,低聲問:“李郎君之意……正巧遇上蘇兄和週二郎,並未攻莊。”
“開個玩笑罷了。”李善拍拍齊老六的肩膀,“若是真的攻打莊子,他日某也未必能保得住你,此事皆聽某處置。”
齊老六在劉黑闥帳下不過是個小人物,但在中下層士卒中頗有人望,心思也很敏捷,隱隱聽出了些味道。
沒等齊老六開口,李善回頭看向了魏徵,“雖聚眾近千,但未攜軍械,亦無擾民之舉……玄成兄以為如何?”
魏徵瞄了眼齊老六腰間的長刀,看看不遠處清晰可見的長槍,耳邊傳來莊內的嚎啕大哭聲,嘆道:“的確如此,當皆不問罪。”
赦免眾人之罪,這是必須的一道程式……除非魏徵能強令淮陽王李道玄出兵平亂。
事實是,別說李道玄了,現在整個河北道所有能拿得出手的將領……全都是魏徵指揮不動的。
李道玄沒來,但元帥府長史薛忠來了,魏徵也不想去試試能不能指揮得動李世民心腹幕僚薛舉的侄兒。
李善指著魏徵,嘴裡說:“此人乃山東名士魏徵魏玄成,爾等可曾聽聞?”
“小人聽聞,曾仕於夏王,任起居舍人。”
齊老六這句話讓魏徵有點不太自然,雖然當日是被擄去的。
李善瞪了眼齊老六,小聲罵了句,才繼續說:“魏玄成奉聖人詔令巡視山東,又是東宮太子洗馬,為太子心腹謀士……”
聽著李善在那嘀嘀咕咕,魏徵哭笑不得,又不好開口相阻。
李善鄭重其事的介紹魏徵,用意無非是在說,如果真的鬧出大範圍的民亂兵變,第一個倒黴的就是這位太子心腹謀士……所以,不需要擔心他是虛言矯飾。
說盡皆不問罪,那日後就不會算後賬。
而魏徵還聽出了另一層意思,李善是在拐彎抹角的說……若是事不可為,官逼民反,呃,可以帶上這位說話不算話的太子洗馬魏玄成。
這廝真不是好鳥!
雖然今天自己也沒按什麼好心思,但魏徵還是沒忍住在心裡罵了幾句,這時候,近千敵軍已然退開,在數百步之外頓足,只留下齊老六等十餘人。
李善轉頭吩咐了幾句,立即有親衛趨馬報信,很快崔信、凌敬、馬周、薛忠等人都抵達莊前。
“讓崔帛開門。”李善看了眼剛剛趕到的清河令崔虔,“此事若今日處置不當……那就要看看,八百老卒能不能攻得下這個莊子。”
崔虔苦笑著上前叫門,只不過是個普通莊子,無壕溝,無高牆,只怕兵刃都沒幾把,要不是蘇定方午時之前恰巧趕到,莊子裡只怕雞犬不留。
山東河北打生打死這麼多年,沒有誰會正面對清河崔氏出手,竇建德都不會。
但崔氏立足此地千年,族人數不勝數,偶爾幾個死於亂兵之手……也不是沒有發生過的。
人群中的崔信凝神看去,前些日子李善在城內與諸多名士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