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漱溟
口述:梁培恕
母親去世以後,父親就把我們託付給他的妹妹或者侄女照看,而他則是抗戰的中心在哪裡他就在哪裡
我1928年出生,父親1988年去世。從表面上來看,我的生命與父親的生命在時間上有60年的重疊,但是實際上卻不是這樣。從我記事起到我二十歲,父親很少在家,在他的眼中,救國才是頭等大事,家是次要的。母親在世時是這樣,母親去世後,這種情況也並沒有什麼改變。所以我很難在我童年的記憶中說出幾個跟父親有關的故事來。
童年記憶深刻的兩次“逃難”,父親卻都不在場。一次是1932年,日本人已經佔領了東三省並且開始南下威脅到河北,住在北京的人也人人自危,紛紛逃難。那年我4歲,哥哥7歲,母親帶我們先去張家口又從那裡輾轉大同,住在我的一個表舅家裡。那個時候,父親在山東鄒平,他的鄉村建設運動正在進入實質階段。第二次是在1937年,“七七事變”之後的三個月,母親在1935年已經去世,這一次帶我們逃難的是堂姐培昭,從山東去青島。我後來從資料上知道,父親當時正在南京開會。
母親去世以後,父親就把我們託付給他的妹妹或者侄女照看,而他自己,則是抗戰的中心在哪裡他就在哪裡。記得有一次父親要去重慶,把我和哥哥送到湖南的姑姑那裡。到了湖南,我卻不肯留下,在我幼小的心裡,已經知道湖南和重慶離得很遠了。父親和姑姑商量著怎麼安置我們兄弟的時候,我躲在另外一間屋子裡哭。他們聽到哭聲過來問怎麼回事,我就說,我也要跟著父親去四川。
這讓父親很不忍心,於是把我們從湖南帶到四川南充的另外一位表姑那裡。這次父親走的時候,哥哥卻哭了。問他時他才說,今後照顧弟弟的責任,恐怕是落在他的身上了。那一年,哥哥十三歲,我十歲。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梁漱溟:最後一個大儒的人生側面(2)
母親去世後,父親說“朋友聚會處,就是我的家”。當時他把我們帶到南充,主要是因為南充是繼鄒平之後的朋友聚會之處。1940年,“朋友聚會處”從南充遷到重慶,一年後再遷到北培。雖然我跟父親在一起的時間很短,但是我畢竟是他的兒子,潛移默化之間,我受他的影響很大。
後來他說自己到老還是保持著出家情懷,然而父親終於沒有出家……
父親在十六七歲的時候就開始自己看佛書,看到二十多歲的時候,便發願要去出家,想法十分堅決。當時我的祖父還在世,祖母已經過世了。我的伯父雖然已經結婚了,但是並沒有兒子,如果他出家,按照那時的觀念便是要絕後了。雖然祖父百般勸阻,但是他也不為所動。
後來他對一位訪問他的美國學者說起這件事,說自己到老還是保持著出家情懷,如果讓他到山上的廟裡去住,他會很高興。然而父親終於沒有出家。他對那個美國學者說:走上這一步,就起了變化。這一步就是不是到廟裡當和尚,而是跟知識分子在一起。父親所說的這一步是指他到北京大學教書的事情。
“走上了這一步”之後,父親對於孔子的“仁”有了深刻的體認,他覺得必須遵循和按照孔子的思想去生活。這樣,父親又決定不出家了,“暫留幾年,為研究孔子開端”。又過了幾年,結了婚,也安了家,而當時中國又有那麼多的問題需要解決,他根本就沒有辦法出家了。
他還是委託我的四舅母為我介紹了一個物件,父親聽過我的暗示,為什麼還要託人介紹?
人的一生是在一代一代的重複中又有變化。我兒子長到三十來歲的時候,差一點通知我“不要管我戀愛結婚的事”。他雖然沒有說,但是這個意思體現在他的緘默中,似乎我只需等著看結果。當初我比他顯得謙恭,雖然我的心裡也是不要父親管,但是我採取了主動彙報的方式,跟父親說了我擇偶的標準,並且對他說,雖然談婚論嫁的時間已到,但是我並沒有急著結婚的危機感。
他聽了只是一律點頭。有一次我還特地跟他說起我不喜歡讓別人介紹,我跟他說,我厭惡去見一個女人的目的是看她能不能和我結婚。即使如約去了,也是心緒惡劣,直到告辭走開才如釋重負。他聽了還是點頭。
但他還是委託我的四舅母為我介紹了一個物件,是四舅母的同事。我當時在心裡埋怨他“多事”,但還是決定“圓滿地”處理這件事,當然結果還是“不圓滿的”。四舅母就表示我應該有話直說,她寧願我及早回絕,以免給那位同事平添苦惱。我的心思是不傷害我的長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