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臣，外面有何物議？”
老皇帝忽然沒頭沒尾的發問。
張廷心頭勐的一凜，因為，他知道，老皇帝問的是秦本初一步登天的外界輿論。
秦本初不算個啥，得罪了也就得罪了。
但是，俗話說的好，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還須看主人。
張廷比誰都清楚，他若是說了秦本初的壞話，不出一個時辰，柱肯定會知道。
但是，老皇帝並不湖塗，他這麼問，顯然是想聽真話。
張廷哈著腰，仔細的斟酌了一番，這才小心翼翼的說：“回皇上，外頭說什麼的都有，主要是說，相極有盛寵。”
老皇帝是個明白人。張廷的話，乍一聽沒啥，細究下去，只怕是眼紅柱，暗中說壞話的人居多。
“衡臣，朕拔擢秦本初之事，你怎麼看？嗯，不許敷衍塞責，要實話實說。”
面對老皇帝無聲的警告，張廷縮了縮脖子，把心一橫，決定說實話。
“回皇上，臣以為，外界傳言的相結黨營私，不實。”
張廷見老皇帝死盯在他的臉上，不由一陣頭皮發麻，深吸了口氣，接著解釋說，“歷朝歷代，凡是結黨營私，必然要安插私人，遍佈朝堂要職。”
老皇帝微笑著點頭，鼓勵張廷繼續說真話。
張廷小聲說：“相的師執輩，臣亦略知一二。湯公雖為禮部漢尚書，卻手中無印。何公為漢缺左副都御史，脾氣也太直了，除了少數幾個門生之外，幾乎獨來獨往。秦公久居江南，在京的門生僅有相一人爾。”
“說的好，繼續，繼續。”
老皇帝情不自禁的擊節叫好。
“回皇上，請恕臣直言，不管是湯公、何公還是秦公，皆未掌本衙門的實權，僅僅是身份較高罷了。”
張廷說的很客觀，引得老皇帝讚不絕口，“衡臣真乃純直之臣也，頗肖汝父，朕沒看走眼。”
老皇帝確實沒有說錯，張廷能夠平步青雲，始終屹立於南書房不倒，除了有真本事之外，立場極純。
立場純正，則心中常思忠君，私下頗敢秉公直言也！
實際上，柱走的也是純臣的路子。只不過，老佟家家大業大，柱無法和張廷一樣，扮演既純且孤的角色罷了。
“坐吧。”
老皇帝單獨和張廷相處之時，經常賜座。
張廷也就沒有假客氣，謝了恩之後，便坐到了錦凳之上。
“柱的名聲如何？”
老皇帝肚子餓了，用了半塊玫瑰糕，一邊擦手，一邊又問張廷。
“回皇上，相強搶宦妻及宦媳之舉，以臣下之見，頗為不妥，非君子所為。正因如此，請恕臣下直言，相在士林之中的名聲，相當糟糕。”
張廷心裡有數，老皇帝真正想問的，其實是柱在朝堂之上的威望。
老皇帝微微一笑，張廷果然是個妙人，啥都說了，卻又像是什麼都沒說。
“皇上大力拔擢秦某，江南士林的大儒們，無不歡欣鼓舞，格外的感念皇恩，幾乎人人稱頌，聖君臨朝，當今之世，實乃前所未見之盛世也。”
張廷一般情況下，不喜歡拍馬屁。然而，這並不意味著，他不會拍馬屁。
晚年的老皇帝，最喜歡聽順耳的馬屁話，尤其愛聽大儒們，頌揚他是萬載未見的聖君，或是曠古少有的仁君。
老皇帝龍心大悅，本想接著享受吹捧之樂，張鴻緒來稟，德主兒求見。
德主兒，也就是德妃烏雅氏。
所謂高處不勝寒，皇帝就是孤家寡人，只有臣子，沒有朋友。
以前，德妃年輕的時候，既能充當解語花的角色，又可以把老皇帝伺候得渾身舒坦，她若是不受寵，那才是咄咄怪事。
但是，隨著老十四的歸期日益臨近，德妃的言行舉止，就有些著相了。
所謂著相，也就是太過關心的露出了馬腳。
老皇帝微微皺眉，接著吩咐張鴻緒：“就說朕乏了，叫她明兒個再過來吧。”
“嗻。”
張鴻緒領命之後，下去傳話了。
老皇帝扭頭看了看張廷，也許是看出張廷有些拘謹，便故大度的擺了擺手，說：“無妨事的，勿須緊張。衡臣啊，咱們說到了哪兒？”
不誇張的說，老皇帝當著臣子的面，拒絕了德妃的請見，這還是頭一遭。
張廷心下暗暗感慨不已，再精明的人，只要利益息息相關，總會露出蛛絲馬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