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遠遠的就能聽到稚童咿咿呀呀的笑聲。
懷夕穿過拱門,就看見趙溪亭抱著太子在院子裡賞花,那些被插在院子裡的花枝長得很快,每日花開不敗。
此時太子的小手正抓著一片花瓣往趙溪亭的嘴巴里送,他倒是實在,還張開了嘴。
“陛下好興致!”懷夕走到跟前,從趙溪亭懷裡接過太子,輕輕地拍了拍他的小手:“不可對陛下無禮。”
太子如今八個月了,整日精力充沛,吃得胖胖的,他聽不懂懷夕的話,只知道她打自己,嘴巴一癟就要哭。
一旁的奶孃趕緊把太子接了過去:“太子估計是餓了。”
太子的哭聲遠去,衛都知過來問晚膳擺在哪裡。
趙溪亭看了看這院子裡的繁花,太陽已經西落,院子裡撒了水,倒是涼快:“就擺在院子裡吧。”
懷夕無所謂,她躺了一天了,在院子裡吃飯也能透透氣。
一桌菜,之前是平分秋色,如今蜀菜愈發霸道了,只一桌蜀菜之中點綴了兩三盤清淡的菜色。
懷夕衝著趙溪亭豎起大拇指:“陛下太關照我了,這大熱天裡,就要吃蜀菜,流流汗身子才爽利。”
趙溪亭也夾了幾筷子蜀菜吃,這些日子他有意訓練自己,但是,那突然而至的辛辣還是讓他有些控制不住地咳嗽,雖然他極力壓制,還是輕咳出聲。
懷夕趕緊給他倒了一杯果子酒,轉過身叮囑衛都知:“以後我和陛下的飯菜分開來擺,否則總是讓陛下遷就我。”
衛都知恭敬地立在一旁,抬眼去看趙溪亭淡漠的眼神,忙垂下頭不敢應。
懷夕也沒有在意,見趙溪亭正就著自己的手在喝酒,一怔,隨即笑了:“陛下果真是被人伺候慣了。”
趙溪亭順手從她的手中接過杯子,指尖摩挲著杯壁,耳尖紅了:“少師見笑了。”
兩個人一邊說話,一邊吃飯,倒是顯得十分和諧。
等吃完飯,喝茶的時候,懷夕看向衛都知:“明日還要麻煩衛都知再來東宮坐鎮了,我要去赴琅琊王妃的流水宴。”
趙溪亭面容清癯,一件月白色的夏袍,整個人就像是出塵的仙人一般,只是此時仙人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少師還是少同琅琊王妃接觸的好。”
懷夕依舊笑盈盈的:“我為太子少師,琅琊王妃是太子生母,我們是這世間唯二願意太子好的人,陛下不論是出於何種考量立了他為太子,那也應該是盼著太子的好。至於陛下擔憂外戚干政,現在還早著呢,再說,太子的這太子之位如那空中樓閣一般,說不定就是一場繁花如夢,倒也不必太較真,陛下,您說是不是?”
一旁的衛都知,以及其他的宮人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趙溪亭把手裡的茶杯輕輕地放在桌子上:“太子之位如何就是空中樓閣了?”
“太子畢竟是先帝的遺腹子,若是有朝一日陛下娶妻生子,到時候這侄子和親兒總歸是有區別的。”懷夕燦若星辰的雙眼裡竟然泛著一絲冷意。
不知道為何,趙溪亭看到那一抹冷意,有一絲心慌,竟然脫口而出:“一日無法一統天下,我一日不會娶妻生子。”
懷夕眉頭微挑,露出驚訝的神色,四周的宮人腦袋垂得更低了。
東宮的宮人們暗自欣喜,陛下有宏願就行,只是這一統天下的願景連武帝都辦不到,不說別的,如今大雍和大景之間就隔著巨大的菏澤難以跨越,想要一統天下難上加難。
不過,只要陛下無法一統天下,就不會娶妻生子,太子之位就會堅如磐石,對於東宮的宮人來說,的確是一個好訊息。
一旁的衛都知戰戰兢兢。
懷夕看著趙溪亭那雙眼睛,確定他不是笑談,心中倒是有些佩服,舉起了茶杯:“陛下有此鴻鵠之志,臣祝陛下得償所願。”
飲盡杯中茶,趙溪亭離了東宮往福寧殿去。
天上無月,宮裡的燈籠就點得更多了,燈籠把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他本意是不願意她出宮,好像每次出宮,她都要過好久才能回來,他更怕她一去不復返,沒想到找了那樣一個不合時宜的話,而且自己竟然還說了那樣的承諾。
一統天下。
趙溪亭沉默地走在廊廡下,手攏在袖子裡輕捻佛珠,如今他已經還俗,娶妻生子倒也尋常,只是心中思緒萬千,有無數的機會同她說這件事,每次都開不了口,或許,只是肖想她,就顯得自己卑劣輕賤。
不過,若是這一生她都在宮裡,娶不娶她又有何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