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臉露到巡捕營,他面上確實難堪,眼下又是要緊的時候,上峰要告老還鄉,聖上有意提拔,叫他來領這個差,這一陣兒,他只要平平安安辦幾件正經差事,升遷的事兒差不到那兒去。
可恨母親糊塗,縱著田康時那小王八蛋,捅了豫州那麼大個窟窿出來,他才安置好馮合,今日又這樣,當真是不得一點兒安生。
文姝見他心裡不快,並沒有立即上前開解,陪著坐了一會兒,杏酥飲送來過,她才起身,招手叫丫鬟們把食幾抬到跟前兒。
然後隔著衣裳,摩挲他的手臂,“大晚上的,這一碗我可吃不完,你幫幫我唄。”
大手將她手心攥住,她又笑著挪轉幾分,與他十指相扣,拇指搭在他的手腕,打著圈按那處跳動脈,終於惹得他不耐煩,睜開眼睛瞪她,她便得意地捂著嘴笑,“好嘛,咱們倆吃一碗,算是我求你的,第一口讓你啦。”
她端著碗勺子遞在他手邊。
“不吃。”
男人還在煩悶,別過臉不看她笑臉。
“那我餵你?”
她繞著美人榻半圈,巴巴地又給送到嘴邊。
李鶴楨打量的眼神在她身上游弋,忽然開口:“春燕是打你屋裡出去的,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我能知道什麼?”
文姝將讓不出去的第一口送進嘴裡,目光看向了個知道的人。
紅柳被叫到跟前兒回話,主子才提了春燕的名字,她就滔滔不絕:“二爺今早還要了春燕一方帕子呢,她來問姨娘能不能給,總不是個好說道的事兒,姨娘便讓她去告訴她乾孃,或是求小路總管跟二爺把帕子要回來,她卻不肯,臉上發紅,嘴裡只說不打緊的東西,就不要了。”
文姝吃兩口便放下了,笑著拿這丫鬟同李鶴楨道:“我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她卻廣目順風,有恁大的本事。”
李鶴楨也笑:“還有什麼,只管講來,爺聽聽。”
“還有……”
紅柳想了想,眼睛望著右邊,“春燕曾經說過,二爺萬般都好,只可惜是個浪子,奈何自己又沒生個好皮貌,若不然就……她從前被琳琅姐姐責罰,二爺還幫著求過情呢。”
聽到牽扯太太屋子裡的人,文姝出聲斥她:“你這丫鬟,渾說什麼。”
“奴婢……其他的奴婢也記不大清了。”
紅柳垂下頭,再不敢言。
主僕二人一唱一和的戲碼全被男人看在眼裡,貍奴起了貪念,十八彎的小心思,可全都盯在上房了。
他勾勾手,文姝笑著俯身湊近,下巴被捏疼了也不敢喊。
就聽男人問她:“看上太太手裡的掌家中饋了?”
008
四目相視,文姝從那雙黝黑的眸子看到了審視,輕蔑,牴觸,還有憤怒與戲弄,彷彿只要從她嘴裡聽到一個肯定的答案,他就能笑著提起她的脖頸,然後以最輕鬆的動作,扭斷。
“我可不敢。”
文姝柔柔作答,覆上他半個手掌,然後指節蜷曲,貼在他的手心兒,亦如同她的屈服與依賴。
李鶴楨從她眼睛裡瞧見順從,笑著捏捏她的小拇指,她失聲喊疼,才又誇獎一句:“聽話。”
漂亮的貓兒應該關在籠子裡把玩,若是尖牙露出來,就拔掉她的尖牙,若是利齒伸出,就砍掉她的利齒,天下人數以沙計,沒了這隻,總有下只、下下只。
“是。”
文姝乖順點頭。
路喜過來回話,他才起身去了外間。
望著那面散落亂顫的珠簾,文姝眸地祈色褪盡,她低下頭,撫了撫被他捏紅的小拇指,聽話?哼,她嘴角揚起,眼底閃過一絲狠戾,後又稍縱即逝。
路喜先把查清楚的事情來龍去脈講一遍,只說是春燕送到二爺院子裡,張姨娘瞧她模樣覺得醜,就和丫鬟們說笑著奚落兩句,讓人把她打發去了二爺屋裡,還說什麼眼不見為淨,若是旁人也就一笑了之,偏春燕那丫鬟是個有氣性的,扯壞了二爺的一件綢衣,掛房樑上要自戕。
好在前後腳的功夫,二爺回屋,瞧見樑上掛一個,嚇得跌了一跤,被路過的一個看院子的婆子瞧見,那婆子灌兩杯黃湯,顛的不知東南西北,當是死了人,鬼嚎鬼叫的就出去了,兩個門子沒攔得住她,這才叫她在外頭吵吵著引來了巡捕營的人。
“只是那婆子……”
路喜欲言又止,猶豫著要不要開口把話說全了。
“是太太院子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