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巧妙的微笑與人的笑容大相徑庭。”
……
【我失去了身為人的實感。】
【距我投入此世界已過15年零201日,與軀體的同步率攀升至95%,事到如今,0%的主線進度已無法撼動我,午夜夢迴,在穿越局訓練的日子,過往世界的經歷都如同消融的雪花,隨風飄揚的齏粉,附著於經歷上的情感早已煙消雲散了。】
【寫到這裡,我的情緒如一潭死水,未泛起絲毫的波瀾。】
他以絕對冷靜近乎於冷酷的姿態進行自我剖析,修長的骨節攀附在硬挺的筆桿上,留下刀刻似的文字。
【我與根植於靈魂深處的自毀欲鬥爭的根源並非那些消散的過往的日子,而是我回憶中的火花——】
他寫下一行字,又將那行字劃去。
【或許有一天,盤踞於我心頭的巨大空洞會將那一抹鮮明的火花抹去,令我徹底不是我,向百無聊賴的自殺欲低頭,我越來越經常地生出這樣的念頭,人為什麼要活著呢?】
【連這一問題都思索不清的我,已經失去了身為人的實感,我是靠著扮演人活在這世上的。】
【這樣的我,已無法自稱為d0619,只能以太宰治的名字苟活於世了。】
1月6日,凌晨4點30分。
……
從以上記錄便可得知,此太宰治非徹頭徹尾的原裝貨,而是隸屬於跨次元機構穿越局,工號d0619的精英,十五年前,他帶著主線任務降生在這世界上,並被分配了一具上司口中“天賦絕倫”的軀殼。
在親身體會後,自我意識尚存的d先生抓狂地表示,與其說是天賦絕倫,不如說是魔性吧!
遊離不定的心性、一眼看透世間萬物的睿智、與生俱來的微妙的自毀欲……
再配上落地超級反派老家的天崩開局,總之,距離主線開播還有5年的現在,d先生已經完全變成了太宰治的形狀,病得十分徹底。
他不怎麼掩飾自己的非凡天賦與精神狀態,以至於團聚在他身旁的成年人們十分擔心,太宰治的擔當編輯小莊速,好說歹說為他尋找了一間業內富有盛名的心理諮詢室,定期將太宰老師拖去點卯,亟待改善他的心理狀態,而1月6日,也就是今天,正是他與諮詢室約定的第九個來訪日。
*
7小時20分鐘後,也就是1月6日上午11點50分,太宰治正坐在位於米花町二街道映心堂心理諮詢室一樓的某間房屋內,進行既定的諮商。
他的擔當醫宮守沙耶香是業內極富盛名的臨床心理士,處理過的疑難雜症不可勝計。
但名為太宰治的少年是她職業生涯中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經過數十個小時的諮詢,他們沒有建立起絲毫的信任關係。
今日不知為何,事情似乎發生了轉機,太宰對她身上的某件物品產生了興趣,即她脖頸上的黃金玫瑰項鍊。
以此為契機,他們展開了對話。
宮守沙耶香捻起脖頸上的玫瑰項鍊,柔韌的枝葉如同束縛聖母軀殼的粗糲而纏綿的繩索,自玫瑰的根部蜿蜒而上。
“你在看它嗎?”
“是的。”太宰並沒有否定,他轉動眼珠子,溫柔的茶褐色鑲嵌在他臉上,“路德玫瑰,作為信義宗的標誌為世界各地的宗教徒所熟悉。”
他語調輕柔,配合雋秀的臉龐與少年人瘦削的身軀,幾乎像是一名謙遜的年輕紳士,然而宮守沙耶香明白,那只是虛幻的表象。
身為當紅偵探小說家,太宰擁有令人吃驚的廣博的知識量。
“‘我們信仰受難的基督,十字使我們蒙羞,也引發我們的傷痛,更帶給我們正義與生命。紅心位於玫瑰的中央,信仰帶來超乎世俗的歡樂、安慰與祝福。”他反客為主地問道,“這不正是路德玫瑰的內在含義嗎?”
宮守沙耶香凝視著太宰,沒被他上揚的嘴角所矇蔽,冷靜而客觀地詢問:“你從這其中看見了什麼?”
他輕巧地吐出一系列光怪陸離的聯想:“路德玫瑰、聖母像,它在光下折射出的紅色弧圈讓我聯想到熊熊燃燒的火焰。”並非惡作劇或者言語的誇大,他露出了真實苦惱的神色,卻又因苦惱得太生動,而像是神情誇張的舞臺劇演員。
“火中的聖母,火,火光,槍口的火花。”太宰說,“這就是我的聯想。”
腦海中的畫面不斷跳動著、雀躍著,最後定格為他夢裡的場景——一閃而逝的槍口的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