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有!”幼幼頓覺受傷了。“我很正常、非常非常正常,甚至比任何人還要正常……我上下班從沒遲到早退過,走路的時候一定靠右走,過馬路絕對走斑馬線,我準時繳帳單,我不染頭髮、不抽菸、不喝酒、不刺青,我不隨地亂丟垃圾,也從來不攀折花木,我……甚至從來沒有惡形惡狀地罵過人,我很正常,我絕對沒有不正常!”
講到最後她幾乎在大嚷大叫了。
她的頭在脹痛,脈搏急速狂跳,胸口糾結,小腹緊繃,她這輩子最怕人家認為她不正常。
她從小就發現自己會作同樣一個夢,她對月亮有某種奇異崇拜想哭的感情,她會斷斷續續感覺到一些即將發生的小事,她自然而然就懂得哪種草木有藥療效果,她常常曾在觸控某樣明明不通電的東西時被電到,她有時能脫口說出一個甫認識不到三秒鐘的陌生人的星座、血型、興趣、胎記……
她沒有不正常,她這輩子最痛恨做一個不正常的人。就算知道了自己是拜月族僅存的三位女巫傳人之一,她,仍然堅持自己生命中零星少數正常、且能夠控制的事。
例如她乖乖上班,乖乖被不合理的上司支使差遣叨唸惡整,絲毫不會反抗,她甚至說什麼也不肯偷偷帶幾顆有魔力的水晶去施個小咒語,讓女霸王龍嚐嚐苦頭。
她很正常,她要自己真的、真的很正常,她不想要生活有任何失序脫軌的變動。
但是站在唐爾堅的面前,就是她正常規律自制的生活脫離軌道的第一步。
她的幸運項鍊呢?她需要幸運項鍊幫助自己鎮定心神──
“你……冷靜點。”爾堅凝視著她,不由自主被她眼底受傷與恐懼之色深深震住了。
綰著古典髮髻的小巧臉蛋精緻如白瓷般脆弱,她在顫抖,卻仍堅強地挺直了腰桿,就算在激動惶懼中,她依舊散發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咬潔光芒。
他心頭一熱,腦袋微微暈眩,彷佛有抹塵封已久的記憶閃過他眼前……她悲傷絕望的凝視著他,穿著一龔飄飄然似欲乘風而去的白色袍子,赤裸著傷痕累累的小腳,在淚水滑落焦土的那一剎那,乍然轉身消失在他眼前……
唯有系在她雪白頸項上的石榴石那抹嫣紅色的光亮,仍然刺痛他的眼,並在他的心版上烙印……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像是自困住他的夢魘裡掙脫衝出一般,強壯修長的身軀甚至無法自抑地輕顫著。
“你……你還好嗎?”幼幼怯怯地,有點害怕卻又情不自禁地靠近他,掏出手帕猶豫地替他擦去額上的冷汗。
“你沒有帶你的石榴石項鍊。”他突然開口。
“你怎麼知道我──”她驀然呆住了。
爾堅猛然抓住她的手,胖光灼熱緊盯著她,聲音沙啞的問:“我……以前見過你嗎?”
“你、你想起了什麼?”她屏息問道,不敢置信地望著他。
“該死的!回答我的問題!”他怒氣騰騰,極度痛恨這種不安與茫然束手無策的感覺。
她沉默不語,內心強烈矛盾地掙扎著,究竟該告訴他?還是不該告訴他?
要遠遠地逃開啊──
她是無力破除早已打了死結的千年宿命,他恨她,千年前是,今生也會是,可是隻要她離他遠遠的,他就不會再度恨她……她不要他恨她啊!
“昨天以前,絕對沒見過。”幼幼強忍住盈盈欲墜的淚水,咬著下唇緩緩搖頭。
“可是我總覺得……”他濃眉糾結成團,“我見過你。可惡!為什麼我不記得究竟在什麼時候?”
“我、我應該走了。”她心慌地掙脫他的大手掌握,踉踉蹌蹌地逃離他的辦公室。“對不起……”
“喂!”他迅速起身就要追上去,偏偏桌上的內線電話在這一刻該死的響了起來。
“天殺的什麼事?”他恨恨地抓起話筒,怒氣沖天的開口。
“唐博士,我正在努力重新試一次奈米的排列組合,可是我有一些地方不太瞭解,所以……”方才出紕漏的研究員渾然不知自己又闖禍了,戰戰兢兢地道。
“你這個渾球──”爾堅勉強控制了瀕臨火山爆發的脾氣,深吸了一口氣。“我馬上過去。”
可惡!又被她逃走了。
他不喜歡事情脫離自己的掌握,但是他發誓,下次絕對不會有機會再讓她就這樣自他面前逃開了。
他深遂的胖光閃著堅定的光芒。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去找他是一個最最最不智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