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子主政,總好過大家自相殘殺,這可絕不是你父王期望看到的事啊,”舞裳妃皺了皺眉,說,“長樂年紀尚幼,就由我和他叔父鐵狼王暫且攝政,待他成年了再還政於他。”
“等他成年了,還有我們瀛棘一脈的立足之地嗎?”瀛臺合豁了出去,大聲喊了出來。
左驂又是冷哼一聲,鐵狼王坐在那兒,卻是皺著眉頭一聲不發。“那快意侯說吧,該當怎麼辦呢?”舞裳妃問。
瀛臺合氣惱地咬著牙道:“瀛棘王登基前,歷來要先辦好三件大事,那便是馴服踏火馬,尋覓墜石,為瀛棘立下大功一件。”
踏火馬已經在我們瀛棘部手中繁衍了一百五十年了,傳自今日,也不過四匹而已。相傳它們來自於瀚北極寒之地,是眾馬的祖先。這些神馬全身赤紅如火炭,始終在一片煙霧和火焰中跳騰,沒人看得清它們的面孔,只有被天命選中的瀛棘王、或是最勇武的戰士才能駕御它們。這些馬性子暴烈,發起怒來,比猛獸還要可怕,被這樣的馬踢上一腳,就會被燒成一根兀立的焦炭。
舞裳妃子臉上登時一寒,說:“阿鞠尼只有六歲,你要弟弟去馴服這樣的烈馬,是指望他死嗎!?”
火光下只能見瀛臺合額頭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卻不回應。
“各位大人怎麼說?”
長孫鴻盧翻查他藏著的數百本灰黃破舊的羊皮紙卷,說:“從錄記來看,凡三百四十五年六月,共計七千三百八十一卷的筆錄,記錄了瀛棘二十三位君主的一生事宜,凡未騎過踏火馬的大君,都名不正言不順,沒有得到過好下場。”
舞裳妃子聽了這話,還待要說,我又忍不住漏了嘴說:“讓我試試吧。”
舞裳妃氣惱地轉過身看我,鐵狼王卻露出了笑容“小孩兒家有骨氣,就讓他試試吧。”
當下各人出帳,圍成一大圈。兩名葉護各牽出一匹馬來,鐵狼王指著營寨外遠遠一塊高大的冰坨子道:“誰先跑到那兒,再跑回來的,就算贏了。”
那塊冰砣子又瘦又高,就像根柱子,在龍牙河以北,離大帳約有兩裡地,站在帳門前也就是隱約可見。
兩匹馬一色的黑色捲毛,高有八尺,如同一條黑龍,腳下繚繞著一團團的火焰,呼吸間不斷噴出灼熱的白色氣體。它們翻著白眼看我,露出了整齊的白牙。我害怕起來。
這時候,賀拔那顏已將自己的銀柄馬鞭子遞給了瀛臺合,又拿了一付厚厚的鹿皮手套給他。赤蠻剛要把他的鞭子遞給我,鐵狼王喊道:“用我的。”他將自己那根打狼用的又長又粗的皮鞭子扔了過來。
兩名葉護將烈馬牽到金帳前的空場上,就放開了手,兩匹踏火馬開始打著響鼻,在空場上兜起圈子,它們那碩大的蹄子落在雪地上,立刻將那裡的積雪化盡,在那帶起了燎人的熱氣,它們那可怕的目光看到誰臉上的時候,誰就忍不住後退一步。
鐵狼王大喊一聲:“走吧。”
我三哥瀛臺合咬了咬牙,提起鞭子,瞅準一匹踏火馬,飛身而上。那馬登時憤怒地長嘶一聲,人立而起,隨即又猛地前傾,後腿連續猛踢,大團的火焰隨著它的蹄子甩上半空。好個瀛臺合,像影子一樣緊貼在馬背上一動不動,他幾次伸手去夠馬韁——那馬韁是用岡斯山冷鐵鍛造的,質如寒冰,雖然燒上許久也不會變熱。他連拉了兩次,卻沒能抓住馬韁繩,還差點晃下馬背去。踏火馬使勁地咬著嚼子,瘋一樣地搖晃。瀛臺合一手緊緊地抓住火焰一樣飄揚的鬃毛,騰出一隻手來猛抽馬屁股。
踏火馬擰著脖子,歪歪斜斜地跑了幾步,瀛臺合在瀛臺家兄弟的歡聲裡,拉住馬韁,他把嚼子勒得緊緊的,兩條腿也越夾越緊,但是那馬還是憤怒地咆哮嘶叫著,騰騰的烈焰從馬頭上和馬屁股上燒起。瀛臺合猛踢它的肚子,那匹馬開始快步跑了起來。
他掉頭朝那棵冰柱子飛馳而去。
鐵狼王掉頭對著我道:“瀛臺寂,你還在愣什麼?”
我那時候早呆在那了,看著瀛臺合騎的那匹馬如此兇惡,我如果走過去,那匹馬一定會吃了我的。
“語言就是一種巫術,當你掌握更多的語言的時候,你就得到了更多的力量,”古彌遠說,“其實動物的語言是最簡單的了。”
馬的語言也同樣簡單。我扔掉手裡的鞭子,朝它慢慢地走了過去,它側過頭來,用兇狠的眼白瞪著我的,不斷用蹄子刨著腳下的土,從鼻子和口中噴出大朵帶著煙的火焰,但是它突然站住了,豎起耳朵傾聽,彷彿聽到了漂亮光滑的小馬駒的叫聲。
那柔和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