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範兄,放仲連上路也!”呂不韋連忙大步來到亭下:“仲連兄稍待,我還有一宗俗物送你。”說罷一招手,便有一少僕捧來了兩隻撐得脹鼓鼓的雪白絲袋。魯仲連目光一閃道:“不韋,要再多事,我便真要逃之夭夭也。”
“且放寬心,不是金錢。”呂不韋笑著解開了一隻絲袋,掌中便是一捧紅亮的大棗:“此物是齊國特產,名叫樂氏棗,那日越姊嘗過的。樂毅當年長困即墨,在即墨城外栽種燕國棗樹,每年打棗時節,樂毅都要用這種大紅棗佐酒,宴請遠征將領,同時還要送給田單一筐。後來燕惠王疑忌樂毅,樂毅便派專使送給了燕惠王一袋紅棗,以表赤心不移……”
“樂氏棗,赤心棗也!”魯仲連雙手顫抖,捧起一捧大紅棗兒便是淚眼朦朧,“那時我常在即墨,每與田單共嘗樂毅送棗,都要大醉一回,哭笑一回……”
“不韋此禮,當真暖心也!”范雎唏噓一嘆,“齊人恨燕,卻記掛幾乎滅齊的樂毅,可見天下公道,自在人心也!”
呂不韋殷殷笑道:“仲連兄去國遠居,便以赤心棗做個念想了。”
小越女小心翼翼地摩挲著赤紅的大棗,低聲道:“再過三五年,我便讓這赤心棗紅遍房前屋後,那時,你等再來……”一聲哽咽,便猛然回頭去了。
看著兩馬一車轔轔南下,在穎水官道漸漸遠去,范雎與呂不韋大步登上山岡,竟是痴痴地凝望了大半個時辰。魯仲連是蘇秦張儀之後的又一個縱橫大家,先救奄奄齊國,再救岌岌趙國,使戰國大爭的格局又一次保持了數十年的大體平衡,其特立獨行的高遠志節更是天下有口皆碑,成為戰國名士的一道奇異風景。魯仲連的退隱,標誌著戰國縱橫家的全面衰落。自此以後,山東六國救亡圖存的合縱大業,便再也沒有出現過波瀾壯闊地整體行動局面。這是後話了。
四、曠古未聞的商戰故事
卻說呂不韋范雎兩人回到天計寓,竟是一時無話。范雎年近花甲連日縱酒,一旦松心便是一身軟粘昏昏欲睡。呂不韋也不多說,只將范雎安頓在一間幽靜的臥房,派一個精細少僕專門看護侍奉,便匆匆去了天計寓書房。
“先生,去邯鄲車隊已經準備妥當,可否準時起程?”呂不韋剛剛翻開案頭報事策,便有一個白髮蒼蒼精神矍鑠的老人輕步走了進來。
“老總事,能否遲得旬日起程?”
“赴趙商隊是大宗生意,已於邯鄲議好交貨日期。”老人只是簡短一句。
“說得是。”呂不韋沉吟片刻斷然拍案,“老總事便安排車隊後日起程。旬日之後,我便兼程北上,大約可在濮陽會齊,如何?”
“如此甚好。老朽先行押隊北上,先生只須準時趕來交割貨物便是。”
“不。”呂不韋搖搖頭,“老總事年事已高,只坐鎮陳城照應可也。邯鄲商隊讓荊雲兄勞頓一場便了。”
“先生,”老人似有猶疑,“商隊公行,關關勘驗照身,荊雲義士……”
“老總事莫得擔心,此事我來安頓便是。”說罷便霍然離座,“走,驗看商隊。”便與老人匆匆出了天計寓,來到前院高大的庫房區。
長長的車隊整齊排列在倉儲高房外的林蔭道下,繞著湖邊成了一個巨大的扇形。每輛都是鐵皮包輪的大車,棕色牛皮將貨物苫蓋得嚴嚴實實,粗大的麻繩又將牛皮捆紮得穩穩當當,每車相距兩丈,只要犍牛入車上套,立時便是一支聲勢浩大的商旅車隊。老總事道:“總共三百輛鐵輪堅車,裝載一千具物事,只待先生做最後勘驗了。”
呂不韋點點頭,便隨意走到一輛車前奮力用肩膀一撞,長約三丈高約一丈的龐大貨車竟是紋絲不動毫無鬆垮喀啦的響動,便滿意地笑了:“橫載平裝,老總事的法子果然見效。”老總事肅然道:“這是十六名大工匠親自動手,連續三晝夜裝成的,確保千里顛簸,毫髮無損。”“好!”呂不韋轉身大步走上湖邊山亭,“只這一筆生意,便開了山東先例,做得五六筆如何?”老總事驚訝得連連搖頭:“此等生意風險太大,先生不可貪多,一筆足矣!”呂不韋遙遙打量著湖邊車隊笑道:“老總事未免小心過餘也。此等生意我便放手,別家可是做得來?”老總事惶恐道:“老主東曾立下規矩:財不聚一家,大宗生意一筆為限,要給同行留有利路,以免商家相殘。先生要六國盡做,老朽卻是難以承命。”呂不韋驀然回頭便是哈哈大笑:“老總事何其迂闊也!商事如戰,家父便是商戰之宋襄公。商家不爭利,猶如兵家不爭地,本業大道尚且不立,談何留利規矩?”老總事卻昂昂辯駁道:“先生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