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走動也。”
“攪擾清興,先生見諒。”信陵君當頭便是深深一躬,“無忌有棘手之難,兩公有難言之隱,尚請先生賜教。”
荀子淡淡笑道:“老夫惟知青燈黃卷,何有斷事之能?三位請回了。”
“老夫子差矣!”毛公醉態十足地擺著手搖到廊下,“國非國,事非事,非常之時不常法,曉得麼?老,老夫子!”
“卻也是。”荀子目光驟然一亮,“三位請了。”
進得書房,荀子拍得兩掌,便有一個少年僕人出來煮茶斟茶。薛公低聲道:“夫子弟子們可知今日宴席之事?”荀子搖頭道:“潼萌是僕,非修學弟子也。老夫弟子不執雜務,不入世俗應酬,惟學而已。”毛公指著薛公嘿嘿笑道:“你個老哥哥,不知道老夫子規矩麼?荀子教人,講究個冥冥之志、惛惛之事。說得便是治學要專心致志,深沉其心,自省自悟,不為熱鬧事務所亂心亂神。此所謂‘君子博學,而日參省乎己,則知明而行無過矣!’對麼老夫子?”荀子不禁點頭笑道:“毛公說得不差。除了論學論戰,老夫從來不帶弟子入賓客宴席。今日之事,弟子們並不知曉。”薛公不禁大是感慨:“先生清嚴若此,無愧一代大家!嘗聞昔日孟夫子,舉凡宴會都是隨行弟子盡數出席,且位次要在陪席名士之前,當真滿得過分也。”信陵君笑道:“孟子荀子,道不同也。孟子弱於政而強於學,治學便有霸氣。荀子強於政而弱於學,治學便虛懷若谷。究其實,荀子學道謙遜而入世強銳,強過孟子多矣!”荀子哈哈大笑道:“信陵君謬獎也!老夫只不想與士子們糾纏無端是非,如足下一說,老夫竟是圖謀淵深了,何敢當之?”
四人一陣大笑,信陵君便是鄭重一拱道:“今日議題之事,原是我客居趙國,顧忌邯鄲士林,沒有當場立斷。食言失信,無忌委實慚愧,尚請先生見諒。”薛公接道:“信陵君也只是給平原君留個顏面。今日邯鄲士子,大多都是平原君門客。所擬議題,自然也是平原君首肯了。此公老邁偏狹,原本便對門客流入信陵君門下忿忿作色。慮及魏趙盟約,信陵君方才推延幾日,先生萬莫上心便是。”毛公卻是一拍酒葫蘆笑道:“嘿嘿,老夫子何等睿智,用得你等如此聒噪?”荀子不禁朗聲大笑:“還是毛公,不愧神生也!‘國非國,事非事,非常之時不常法’,有此警語,荀況安得不悟?”
“如此說,夫子可以留趙了?”薛公卻是釘鉚分明。
“難也!”荀子喟然一嘆,“老夫也是趙人,投鼠者忌器,既不能長策正國,何如避走他邦治學,或可育得一二大才,以為祖邦進言圖存也。”
“鳥!偏是這趙國難整。”毛公笑罵道,“當年一出稷下,荀夫子便為趙惠文王進策,力主二度變法,師法秦國徹底取締貴胄封地。嘿嘿,趙國君臣議論月餘,竟是不置可否。荀夫子又能如何?走,走了好!留在邯鄲吃氣!”
“報國之心,志士終不能免矣!”薛公一聲嘆息,“荀夫子不為祖國所用,卻思培育弟子以接踵報國,赤子之心 ,我等自愧弗如也!”默然良久的信陵君肅然一拱道:“敢請先生立秋之後南下,無忌決意不負先生厚望。”
“好!老夫拭目以待也。”
荀子一言落點,各人心下頓時舒展,縱橫笑談,竟是不知不覺地雄雞高唱了。信陵君吩咐幾句,上賓館執事便送來了四案邯鄲最有名的胡餅羊骨湯。胡餅是胡人遠行攜帶的一種麵餅,以鐵板或陶片燒烤而成,巴掌大小焦黃乾脆,等閒一月不黴不餿。無論放牧行軍,野炊胡餅配以燉羊湯或馬奶子,便是一頓結實的美食。胡服騎射之後,胡人之衣食習俗大行趙國,這胡餅羊骨湯便成了邯鄲人最風行的便捷早餐。寒涼的清晨,一鼎熱騰騰撒著翠綠小蔥的雪白羊骨湯呼嚕嚕下肚,再大嚼兩個焦黃乾脆的胡餅,發一出通身細汗,頓時人人精神大振。
信陵君拭著額頭汗水道:“先生且與毛公薛公盤桓,我去見平原君了。”
荀子便是一拱手:“公子但去,老夫正要與兩公手談一番。”
卻說昨夜信陵園散場,平原君聽了門客總管毛遂的一番稟報,心下大是憋悶,一夜不能安枕,聽得樓頭五更刁斗打響,便到胡楊林下跑馬練劍去了。
去歲冬日,呂不韋特意請見,給平原君秘密建言:目下秦國利市最大,呂不韋欲借嬴異人之力進入秦國經商,所得利市願與平原君均分;呂不韋所求者,便是請平原君解除禁錮,允准嬴異人以自由身在邯鄲交往走動。平原君一番思忖,當晚便進了王宮請見趙孝成王,秘密會商一個時辰,次日便答應了呂不韋所請。平原君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