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卑不亢不笑不怒卻又是一團和氣滿面春風,一看便是老辣商士。
“呂氏商社便是呂不韋了。”猗頓公子頓時臉色鐵青,“他還要如何?”
“公子明察!”老西門一拱手,“老朽奉命前來,是要知會諸位:呂公欲待與諸位聚飲言和,退回諸位本金,並奉送利金一成,了結這場突兀商戰。”
“不中!輸便輸!呂不韋要羞辱我等麼?”魏商總事憤然喊了起來。
“此公差矣!”老西門坦誠拱手道,“呂公所念:秦人突遭天災,官府突逢國喪,朝野措手不及,遲於治災以致生髮亂象。呂公念及商道大義,恐秦人因商家囤積糧貨而難以度災秋種,故而督導南市與尚商坊周旋。如今秦人度災有望,這場突兀商戰亦該平息。呂公念及六國商賈入秦百年,周流財貨有大功,請準秦王退還諸位虧損本金並送利一成,所求處便在諸位莫得離秦,如常留秦經商可也!呂公有言:商道無國,惟與百姓生計相連,若囿於邦國成見,便失了商家本色也!呂公願以東道之身大宴諸位,以了此次恩怨,實無他意,願諸公明察。”
一席話了,庭院中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說話!若說開始六國商賈還有憤憤然戒備之心,此刻倒當真難辯真假了。這位白頭老者說得入情入理,神態口吻絲毫沒有戰勝者頤指氣使的驕橫,顯然不會是呂不韋乘勝羞辱尚商坊了;然則戰勝者退還本金又奉利一成,這等事匪夷所思,誰又敢貿然相信?一時人皆狐疑,目光便齊刷刷瞄向了猗頓公子。
“老總事好說辭!呂不韋好器量!”猗頓公子拊掌大笑,“我猗頓氏認了!利金不要,本金收了,留在咸陽繼續商道。諸位認不認?自家說!”
“俺看使得!”齊商總事高聲道,“我等要離開秦國,原本便是怕呂公將俺等做仇敵待之!如今呂公折節屈就,要結交俺等,俺等豈能不識人敬!”
“中!只是咸陽尚商坊要大宴呂公才是!”
“不消說得!人各有份,一起做東!”
“如此謝過諸位!”西門老總事團團一拱手,“老朽便去回覆呂公,明日便定聚宴日期。老朽告辭!”說罷從容而去。六國商賈們又是感慨又是迷惘,你看我我看你竟如噩夢醒來一般。黃昏時還在痛失河山,兩個時辰月亮升起卻又是失而復得,若非天意,豈有如此人生變幻?
夜半時分,呂不韋得到西門老總事回報,不禁長吁一聲心中大石頓時落地!無論商戰何等獲勝,若百年尚商坊的六國商賈憤然離秦,咸陽的庶民生計便會大為艱澀。畢竟,秦人不善商事,粗放的南市遠遠不足以周流咸陽大都與數百萬關中老秦人,一旦尚商坊散,今冬明春的度災立時便是急難!其時無論做何說辭,朝野國人都會不期然將罪責歸在呂不韋身上;縱然新秦王護持得一時無事,呂不韋在秦國朝野剛剛生成的些許聲望卻一定是蕩然無存,談何後業?這種結局及應對,是呂不韋領著牛車隊去灃京谷的路上想透的。那個神秘青衣人一露面,他便相信這場商戰必勝無疑!下一個難題不是神秘青衣人,而是安定六國商人。他能料定的是,只要冬春度災的大局穩定,朝野任何人都不會計較這場商戰的利金多少。惟其如此,他便能放開手腳處置這個難題。畢竟,商家是以牟利為根本的。與西門老總事一番精打細算,呂不韋與將全部利金做十成分為四塊:秦國官市一成,神秘的清夫人兩成,田氏卓氏各兩成,尚商坊兩成;剩餘一成依西門老總事說法,該當留給自己以補空虛,因為呂氏商社的餘金這次也全部填進了商戰。可呂不韋卻是斷然搖頭,最後三成全部留著安撫尚商坊!呂氏累萬金錢已去,何在此時小錢?
“六國商賈如此通達,老朽倒是沒有料到。”西門老總事分外感慨。
“通達是通達。”呂不韋臉上浮現出熟悉的微笑,“目下想來,此間根本卻是秦國人口眾多市力雄厚。我等處置之法倒是次要了。”
“老朽倒以為,先生處置才是根本,換做官市丞定然面目全非!”
“謝過老爹獎掖!”呂不韋哈哈大笑,“說到底,天意也!”
次日過午,西門老總事便領著滿載大箱的牛車隊隆隆進了尚商坊,按照商社逐一退還本金並奉利金一成。六國商賈們感慨唏噓堅執謝絕利金,西門老總事則反覆拜請,商賈們無奈,最終只得收了。
立冬這日,亂市後的尚商坊修葺一新重新開市。各商社總事與資深商賈百餘人齊聚尚商坊最大酒寓洞香春,大宴呂不韋與秦國官市一班吏員。席間六國商賈對呂不韋大是敬服,異口同聲申明:他日呂公但有吩咐,萬金不吝!呂不韋也是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