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老相聖明。”呂不韋不無揶揄地笑了,“便在這茅亭嚷嚷麼?”
“走走走,書房!”蔡澤一拉呂不韋便晃著鴨步出了茅亭。
兩人在書房直說了整整一個時辰,眼看天色過午,呂不韋草草吞了兩張蔡澤最喜歡的燕山麥餅便匆匆告辭。蔡澤精神大振,立即跟出來呼喝車馬趕到駟車庶長府邀集“三太”忙乎國葬去了。
卻說蒙驁王齕兼程回到咸陽,沒有回府便立即進了王城。
給事中將兩人領進了東偏殿吩咐侍女上茶,便碎步疾走去了。片刻間老長史桓礫匆匆進殿,說新君連日疲憊昏睡未醒,只怕今日不能召見上將軍兩人。蒙驁臉色頓時陰沉下來:“老夫奉三印急詔趕回,新君何能不見?老長史可是如實稟報?”桓礫攤著雙手連連苦笑搖頭:“上將軍毋得笑談,在下萬萬承受不起。”王齕霍然起身長劍咚咚點地:“老長史兜甚圈子!君不見將,秦國幾曾有過!老夫偏是不信!”老桓礫正在無可辯解,驀然卻見呂不韋大步進殿,連忙一圈拱手道:“顧命大臣來也!兩將軍儘可與假相議事 ,在下實在分不開身。”說罷一溜碎步便走了。 呂不韋正要與蒙驁見禮說話,王齕卻赳赳大步過來道:“敢問太子傅:上將軍奉詔緊急還都,新君竟是不見,莫非章臺之變不可告人!”如此強硬無禮已經大非常態,蒙驁卻鐵板著臉無動於衷。呂不韋心下不禁一沉,思忖間肅然拱手道:“少上造 若以為章臺之夜有不可告人處,自可公諸朝野訴諸律法。若無憑據,還當慎言為是。”王齕怒衝衝道:“老夫不知慎言!老夫惟知國不可一日無君!既為國君,何能召臣不見臣?老夫明言:若有人脅迫國君隱朝,數十萬秦軍絕不坐視!先王彌留之際,太子傅乃惟一顧命,對國君行止該當有個說法!” 王齕為秦軍資深猛將,戰功卓著稟性剛烈,其少上造爵位僅僅比上將軍蒙驁的大上造只低一級,若只從爵位說,比目下呂不韋的官爵還高出幾級,情急之下便大有威壓之勢。
“少上造之意,章臺之夜直是一場宮變了?”呂不韋冷冷一笑。
“你只說,新君反常,是否受制於人!”
“脅迫君王者,自古惟重兵悍將可為,他人豈非白日大夢?”
王齕正待發作,旁邊蒙驁卻重重一個眼神止住,隨即一拱手道:“先生自可斟酌:朝局之變若告得我等將士便說,若涉密無可告知,老夫即行告辭!”
呂不韋肅然道:“上將軍乃國家柱石,何密不可預聞?上將軍長子蒙武,更是新君總角至交。新君信不過上將軍,卻信得何人?”
“惟其如此,新君不見老夫,令人生疑!”
“上將軍若一味杯弓蛇影步步緊逼,恕不韋無可奉告!”
“大膽衛商!敢對上將軍無禮!”王齕鬚髮戟張長劍出鞘一個大步逼了上來。
呂不韋傲然佇立:“護法安國,死何足惜?王齕恃功亂國,枉為秦人!”
“老將軍且慢。”蒙驁一步上前摁下了王齕長劍,轉身冷笑道,“自承護法安國,先生便當對目下朝局做個通說。隱而不說,難免人疑。”
“兩位老將軍如此武斷 ,我何曾有說話餘地也!”呂不韋慨然嘆息一聲,“在下不期然臨危顧命,與太后新王議定的第一道詔書便是臨難止兵,急召兩位老將軍還都。此應急首謀也,安得有不告之密!方才呂不韋從綱成君處匆匆趕來,亦是要迎候上將軍先告章臺之情。不想一步來遲,新王未曾立見上將軍。此中因由,倉促間何能立時分辨?少上造不容分說先誅人心,竟指呂不韋宮變!如此威壓,談何國事法度?談何共赴國難?” 王齕冷冰冰道:“你若信得我等,一班老軍何消說得?”
“要說不信,只怕促成大軍東出在外才是上策,何須急詔止兵又召兩將軍入朝?”
“好了好了,來回搗騰個甚!”蒙驁拍掌長吁一聲,“朝局倏忽無定,一班將士疑雲重重,老夫也是憂心如焚,失言處尚望先生見諒。”
呂不韋原無計較之心,只是面對這班自恃根基深厚動輒便懷疑外邦人背秦的老秦大將,不得不立定法度尊嚴,是以對兩將軍的武斷氣勢絲毫不做退讓。如今蒙驁已經致歉,呂不韋便是釋然一笑,將兩位老將軍請到了東偏殿內室,備細將夜來章臺之事說了一遍,末了叩著書案道:“如今諸事三大塊:一為國喪大禮與新君即位大典,一為備敵襲秦,一為安定朝野。上將軍以為然否?”蒙驁思忖點頭道:“三大事不差。願聞假相謀劃。”呂不韋道:“兩大國禮,已經有綱成君一力擔承。其餘兩事如何擺佈,不韋尚無成算,願聞上將軍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