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驁慨然拍案:“老夫職司三軍,自當禦敵於國門之外!安定朝野,卻看假相運籌也!”呂不韋一拱手坦誠道:“上將軍信我,不韋先行謝過。然則目下情勢多有微妙,以安定朝野最為繁難。不韋根基尚淺,自認斡旋乏力,尚要借重上將軍之力。”蒙驁目光炯炯道:“要老夫如何?但說無妨!”呂不韋直截了當問:“若是上將軍不赴軍前,不知可有擔綱禦敵之大將?”蒙驁微微一笑:“假相何有此問?秦軍大將堪比老夫者不下五六人。面前老將王齕,便是當年武安君時秦軍第一大將,若非攻趙一敗,王老將軍便是上將軍也!”呂不韋不禁肅然拱手:“老將軍國家長城,不韋敬佩有加!”王齕不禁滿面通紅慨然一拱手:“王齕赳赳武夫多有鹵莽,國難在即,我等老軍無不從命!”
“權衡朝局,上將軍須親留咸陽,並得調回蒙武將軍。”
“蒙武職司前軍大將,回朝甚用?”王齕陡然插斷。
蒙驁略一沉吟斷然拍案:“老將軍統兵佈防,前將軍改任王陵,蒙武回朝。”
“嗨!”王齕慨然領命。
“敢問老將軍如何佈防?”呂不韋特意一問。
“步騎十萬進駐崤山腹地,策應函谷關;步軍五萬前出丹水谷地,策應武關;鐵騎五萬進駐河西,策應九原上郡;老夫親將十萬精銳駐守藍田,馳援策應各方!”王齕毫無拖泥帶水,顯是成算在胸。
蒙驁對呂不韋點頭道:“防守不出,我軍斷無差錯!”
“好!”呂不韋霍然起身,“敢請上將軍王老將軍去見太后。”
三人匆匆大步來到王城東部的王后寢宮,遙遙便見宮門已經掛起了一片白幡,進出的內侍侍女也都是一身衰絰滿面冰霜,繞過影壁便聞哀哀哭聲不斷。呂不韋不禁一怔。蒙驁的一雙白眉也擰成一團。王齕黑著臉便是一句嘟噥:“未曾發喪先舉哀,咄咄怪事也!”自來國喪法度:國府官文正式釋出國君薨去的訊息,謂之“發喪”;發喪之前事屬機密,縱是知情者亦不得舉哀;此謂先發喪而後可舉哀。如今國喪未發而後宮舉哀,顯然有違法度,三人如何不大感意外?呂不韋立刻喚過一名領班侍女前去稟報,片刻間侍女出來,便將三人領進了已經成為靈堂的廳堂。
“敢問太后:未曾發喪而先行舉哀,法度何在?”呂不韋徑直便是一問。
華陽後正自哭得梨花帶雨,聞言倏地站起:“假相既說法度,老太子府舉哀在前,便當先治!曉得無?儂容她而責我,其心何偏!”
呂不韋淡淡道:“目下太后暫攝公器政事,非比尋常女子,若執意與名分卑微的夏姬錙珠必較,臣惟有訴諸王族族法,請駟車庶長府會同王族元老議決。”
華陽後頓時臉色鐵青。自秦孝公始,秦國王族的族法也因應變法做了大修,較之國法更為嚴厲,執王族族法的駟車庶長府歷來不參與朝政,只受命於國君監督不法王族。王族法的特異處在於:不經國家執法機構——廷尉府的審訊,駟車庶長邀集的元老會便可徑自審問處置被訴王族;凡涉及王族隱秘的妻妾與嫡庶公子等諸般醜聞爭執,在難以清楚是非的情勢下往往一體貶黜;對身居高位攪鬧朝局而不便公然貶黜者,則幾乎無一例外地密刑處決!惟其如此,秦國王族百餘年來極少發生宮變式的內爭,一旦發生也總能迅急平息,於戰國之世堪稱奇蹟。若果真按此族法議決,華陽後在危難關頭與先王一個“棄婦”做如此這般計較,其攝政德性便會首先受到王族元老的質疑指斥,其攝政權力也必然會視種種情勢而被以某種方式剝奪。總歸是絕無不了了之矇混過關之可能。
“好呵,曉得儂狠!”華陽後冷冷一笑吩咐左右,“撤去靈堂,各去衰絰。”一邊說一邊已經利落脫去了粗糙的綴麻孝服,顯出了一身嫩黃色的絲裙與雪白脖頸間的一幅大紅汗巾,直是豔麗窈窕風姿綽約,方才哀傷竟在倏忽間蕩然無存!華陽後轉身悠然一笑,“三位入座,有事盡說,曉得無?”
“上將軍請。”呂不韋對蒙驁肅然一躬。
蒙驁卻徑直對笑吟吟的華陽後一拱手冷冷道:“老臣無心坐而論道,只請太后速定將事,老臣立待可也。”畢竟華陽後心思機敏,渾然無覺般淡淡笑道:“軍事緩亦急。這句老話我還曉得。上將軍便說,要定何事?”蒙驁道:“請任少上造王齕為將,統兵佈防禦敵。”華陽後驚訝道:“王齕為將,上將軍閒置麼?”呂不韋一拱手道:“王后明察:上將軍年來腰疾復發,急需治療,臣請王后允准上將軍所請。”華陽後眼波流動道:“曉得了,我等悠哉遊哉還落病,何況戎馬生涯?上將軍只管回咸陽療病,王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