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驁沉著臉喝住,轉身又對少卒吩咐,說說他敗在何處?教他知道甚叫步戰!
“先說兵器。”毫無少年嗓質的渾厚聲音從蒙面頭盔下響起,“公子長劍雖然鋒銳,卻是太輕。市井俠士用之尚可,萬馬軍中糾纏廝殺,著著都是死力氣,如此輕劍根本經不起大力一擊。還有這華貴盾牌,銅釘鉚得密密麻麻,一看便是公子自己主張。實戰盾牌銅釘稀疏且露出盾面半寸許,用處便在鎖卡敵方劍器矛戈。銅釘稠密固能使敵方兵器滑開,然更使自己無法著力。我這軍盾可一擊帶你長劍,你卻不能,缺失大半便在這中看不中用的盾牌。”
“戰法之失何在?”成蛟一躍而起拱手請教。
“公子所學搏擊,顯是遊俠劍士所教,多輕靈利落卻少了根基功夫。戰場拼殺務在沉雄。譬如一個盾牌馬步蹲下,若經不起三四支長矛刀劍的同時猛擊,便算不得一個秦軍銳士。畢竟,戰場之上,一對一的較量只是最輕鬆的活計了。”
“成蛟謹受教。”少年王子深深一躬,顯然是服膺了。
“王子有此番氣度,也不枉輸得一場也!”蒙驁罕見地笑了笑。
中軍司馬走來一陣耳語,蒙驁思忖片刻點頭。中軍司馬便舉起了手中令旗:“王子政輕傷無礙,搏擊第二場開始——!”
隆隆鼓聲又起,少年嬴政大步走到中間圈中站定,右短劍左皮盾於秦軍步卒一般無二,甲冑上下血跡斑斑,卻是精神抖擻毫無委頓之象。再看入場蒙面少卒,一口短劍在手依舊戰禮一拱:“公子請。”少年嬴政冷冷道:“足下兵器不全,不足成戰。”蒙面少卒道:“公子負傷出戰,我少得一盾方見公平。”嬴政搖頭道:“校武公平假公平,戰場公平真公平!足下無盾,嬴政不戰。”蒙面少卒慨然一拱:“公子所言合乎實戰,小卒深以為是!”轉身到場邊執定黝黑皮盾再到中央,一招手便紮好了馬步。
“殺!”少年嬴政大喝一聲短劍直進猛砍。
蒙面少卒只將黝黑皮盾一挺,短劍便結結實實砍在皮盾之上。只聽嘭地一聲大響,蒙面少卒巋然不動,少年嬴政卻釘在了原地無法連番再擊。原來,久經戰陣的秦軍老皮盾都是皮質蓬鬆,日每風吹雨打矛戈交擊,三層牛皮幾乎膨脹得兩寸多厚,短劍猛擊如砍進樹幹一般被猛然夾住,未經戰場者不明就裡一時發懵,才有這短暫僵持。便在這瞬息之間,少年嬴政一步退後右手趁力一帶,短劍脫開皮盾夾裹的同時人已凌空躍起,盾牌左砸短劍右刺猛攻當頭。蒙面少卒皮盾上揚短劍斜出,盾擊盾劍迎劍,嘭鏘兩聲大響,少年嬴政便重重跌翻!
便在全場雷動喝彩之際,少年嬴政大吼一聲掠地而來,短劍橫砍盾牌翻滾直攻下路!蒙面少卒大出意料,原地一個縱躍短劍攔下的同時,雙腳也被滾地而來的盾牌砸中,未及躍開便踉蹌倒地……
“停!”蒙驁怒聲大喝,“校武有回合,不許偷襲!”
“上將軍請勿責難公子。”蒙面少卒拄劍站起肅然一躬,“公子雖失校武節制,實戰卻是猛士上乘戰法!公子既視校武為實戰,不許我以其傷讓其兵,便當以實戰較量待之。戰場搏殺,秦軍銳士輕兵哪個不是帶傷死戰?此合小卒輸得心服!”
“敢問足下,”少年嬴政一拱手,“盾夾劍時為何不反擊?”
“實不相瞞,”蒙面少卒也是一拱手,“盾迎短劍,是試公子力量。我見公子並非神力,又想試公子應變之能。尋常新手,盾但夾劍便不知所以。公子能於瞬息之間趁力脫劍再行猛攻,實非我所料。”
“那是說,你若當即出盾反擊,我便沒有當頭攻殺之機?”
“正是。”
“既然如此,嬴政輸得心服!”
“敢請指教。”
“我原以為足下遲鈍不識戰機,既是有意考量,自然服膺!”
蒙驁哈哈大笑:“遲鈍不識戰機?你以為他是蠢豬宋襄公麼?”說罷大手一揮,“還有一合如何比?公子自己說!”
“角觝如何?”
“小卒奉陪!”
蒙驁點頭,中軍司馬一聲宣示,場中便山呼海嘯般歡呼吶喊起來。
角觝者,後世之摔跤也,相撲也。戰國之世,角觝是各國民間最為風行的搏擊遊戲,稱謂說法也各自不同。山東六國的雅言叫做“角抵”,庶民百姓卻呼為“胡跤”,說得是此等搏擊術原是匈奴胡人傳入。秦國也有文野兩種叫法,雅言叫做“角觝”,其音其意與六國雅言“角抵”相同,語意本源卻是不一。山東之“抵”,取人徒手相搏之象。秦語之“觝”,卻取兕牛以角觝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