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漫山遍野的胡楊林脫也盡了枯黃的葉子從樹幹滲透出晶亮朦朧的綠來。再有半月一月,陰山草原與大漠深處的匈奴胡騎便可以展蹄南下劫掠中原了。正是這種天候之差,使毗鄰北疆的秦趙燕三國有了一個共同的軍制:三月中開營,厲兵秣馬以備胡騎南下。
戰國之世,秦國關隘要塞有四處最為要害,老秦人稱為“駐軍四塞”。其一函谷關,其二武關,其三離石,其四九原。而四塞之中真正駐紮精銳主力者,惟有函谷關與離石要塞。所謂精銳主力,一是兵種齊全騎步俱有,二是大型兵器配備整齊,三是久戰沙場之師。此中根本因由,便在於防守之敵不同與地形不同。函谷關面對中原魏韓兩大戰國以及隨時可能結成合縱的六國盟軍,自然是重中之重。武關主要防楚且地處山隘,便只駐紮兩萬步卒。九原防守匈奴,便只駐紮三萬輕裝騎兵與五千攻弩兵。離石要塞正當河西高原中段,隔著峽谷大河與東北的晉陽遙遙相望,面對戰國後期最強大的趙國,駐軍便與函谷關等同:最精銳的三萬鐵騎、兩萬重甲步兵、五千軍營工匠(工兵),各種大型兵器一應俱全。就實而論,函谷關是秦國東大門,離石要塞便是秦國事實上的北大門。兩處主將也歷來都是秦軍名將。目下的函谷關守將是老將桓齕,離石守將是老將王陵。蒙武以前軍主將之職被調任離石要塞副將,爵位相同卻被看作升遷,原因便在於大軍戰將悉聽統帥調遣,而重兵要塞之主將則要獨當一面,是顯然的方面統帥。
蒙武馬隊重新趕回離石要塞之日,正逢開營大操演,軍營中殺聲震天戰馬嘶鳴一片熱氣騰騰。蒙武立即進入中軍幕府參見主將王陵,交接罷諸般軍務,又低聲對王陵說得一陣。左臂還挎著夾板的老將軍只一揮手:“該去!東南步軍營,不用我說你也認得出來。”
蒙武一拱手出了幕府,便匆匆來尋呂不韋大帳。
離開咸陽時,年輕的蒙武被破例宣召入宮。坐榻擁枕的秦昭王聽他仔細講述了接應公子異人的經過與百人馬隊一路死戰的慘烈情形,不禁悚然動容。蒙武清楚地看到,老秦王雪白的頭顱微微顫抖,喘息聲粗重得如同風嘯,一雙白眉聳動的老眼晶亮地閃爍著淚光。良久默然,老秦王枯瘦如柴的大手拍著榻欄一字一頓道:“其一,異人暫居呂莊,不許回太子府歸宗;其二,蒙武隨帶太醫北上救治,一俟呂不韋傷愈,立即護送還都;其三,諸般事體皆以你名,不言王命。餘事本王另做處置。”蒙武一時多有不明,卻終是鼓著勇氣只說了自己最上心的一件事:“公子與末將同年,南歸後暫住末將處心神頗安。呂公未歸,居於呂莊多有不便。末將之見,公子當回太子府先舉認祖歸宗之禮,侍奉父母膝下,以慰其顛沛之心。我王明察。”“蒙武差矣!”老秦王冷冷一笑,“情法同理,王子士子豈有二致?呂不韋破家捨生,老秦人豈能薄情?臣不負國,王不負臣,此大道也!今呂氏傷病未愈,異人先行歸宗,寧傷天下烈士之心乎!”
蒙武大汗淋漓地走了,直到宮外心頭還怦怦直跳。
雖然沒有直然責難,老秦王的告誡卻顯然暗含著對自己處置方式的不滿。不管有多少理由,棄重傷重病的呂不韋於苦寒之地而將嬴異人先行護送回來,實在是有些草率了。若非老秦王處置老到,再依著自己的想法讓嬴異人先行迴歸太子府認祖歸宗,當真便是陷秦國王室於不義了。蒙武清楚地知道,自秦孝公開創了向東方各國求賢變法的先例,秦國便在王室垂範之下生成了一種瀰漫朝野的尊奉山東名士的習俗規矩。久而久之,天下便有了秦國敬士的口碑。便是那些最蔑視秦國的儒家人物,也不得不說一句:“秦雖蠻夷,敬賢尚可也!”呂不韋乃天下大商名士,在山東六國廣有結交,若僅僅是為了棄商謀官,只怕在齊趙楚魏幾個大國都可輕而易舉地做個上大夫之類的顯榮高爵。然則,呂不韋終是為了一個秦國公子破家舍財結交死士這次又幾乎身首異處,說到底,還不是看重秦國的清明強盛?對於秦國,還有何等物事比士子捨命親秦更為寶貴呢?秦國要得便是天下歸心,尤其是士子歸心,你蒙武為何就沒有想到這一層!將嬴異人秘密護送回咸陽,又秘密安置在自家府邸,不使異人與先期離趙歸秦的呂氏商社人等通聯訊息,目下看來更是傷及呂氏家人的不妥之舉。蒙武啊蒙武,你是上將軍蒙驁之子,自己也憑著戰功做了前軍主將,目下被委以離石副將之職,實際上便是要你接替老將王陵了。老秦王將獨當一面的抗趙大任交付於你,你卻在大事上如此懵懂,身為大將只知就事論事,何其慚愧也!
回到府邸,蒙武對正在擺弄秦箏哼唱秦風的嬴異人三言兩語說了進宮經過,也不管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