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翻開了書本,去找他要閱讀的一篇文章。
“你不要太看輕農民了。農民固然文化低,不會講理論,可是農民老早就懂得戰爭,和怎樣要土地了。”胡立功又說了,為證明他的說話,他更說道:“老張!你是本村人,對村上的事最熟悉,你也有過鬥爭經驗,你說,照這樣開會下去行不行?”
楊亮也不讓張裕民說話,搶著說:“會是要開的,也需要向老百姓解釋土地改革是回什麼事,這個會當然也有它的作用。不過——今天太晚了,有話咱們明天說吧。”
“今晚就談談有什麼要緊,老張又不是外人。”胡立功還憤憤不平的。
“老張還是主角呢。村上的事當然還是他們村幹部最瞭解。我的意見是今晚都太疲倦了,就談也不會有什麼結果。今晚大家都多想想,明天再談不更好些麼。老張!你的意見怎麼樣?”楊亮用有把握的神情望著他。
“對,老楊!就照你說的這麼辦吧。文同志!你休息吧,咱走了。”張裕民很知趣的就往外走。
“等等,老張!我來替你關門。”楊亮追了出來,他拍著老張的背,低聲的說話。兩人走到了門口,他說:“老張!工作中總要碰釘子的,今晚的會,我也知道稍微嫌長了些,講話又不合老百姓口味。不過也算不了什麼,第一天嘛,總得談談土地改革的內容。你也是解放以前的黨員了,又是僱工出身,有意見多向咱們提。在群眾面前不要隨便說,多聽他們意見,站穩立場。村上的事,你要多操心。我們是新來的,有事都得和你商量。不要作難,有困難大家設法解決。咱們明天慢慢再談,總要把這回事做好,對不對?”
張裕民雖然有他的穩重,卻喜歡痛快,他答道:“好,老楊,咱們明天說吧。村子上的事,看著就這麼幾戶人家,可不容易辦咧,啥人都有。好在有你們在這兒,你們多出些主張,咱們就照著辦。你們這一來,咱們就得好好兒向你們學習。”
楊亮最後更說道:“只要我們依著毛主席的指示,走群眾路線,啟發群眾,幫助群眾,一切和群眾商量,替他們出主意,事情總可以搞好的。老張!我們都要有這個信心,我們還得加油幹!”
18 會後
開完了會,董桂花同幾個婦女回家去,月亮照在短牆根前,路兩邊高,中間低,又有些石塊,抱著娃娃不好走,男人們都走在頭裡了,就撂下她們幾個在後邊高一腳低一腳走著。
一個哭著的小孩走在她們中間,他媽手裡抱著一個,一手牽著他,一邊罵:“哭,哭,你作死呀!你娘還沒死呢。等你娘死了再哭吧。”
“小三,別哭了,就到家了,明天買麻餅給小三吃呵!”董桂花也去牽他。
“唉,拖兒帶女的,起五更,熬半夜,這是造的什麼孽呀!
六嫂,你怎麼不叫小三爹帶他呢?“另一個女人說了。”唉,算了,他爹更不頂,開會都沒來。農會主任找他,他說有咱就算數。他實在困得不成,連著兩宿半夜就動身趕沙城去賣果子,來回六十里不打緊,要過兩趟河呢。“
“你們販的誰家的?果子還不算太熟嘛。”羊倌老婆也問她。
“咱們哪裡來的錢販果子,是替李子俊賣的,李子俊說缺錢使,趕忙選著一些熟了的,就挑去賣了。我的祖宗,你別哭了吧。”
“有幾畝果園到底好,就看著也愛人。”羊倌老婆嘆息著。“咱們村那麼多園子,就沒有一處是窮人的。要是窮人翻了身,一家鬧一畝種種多好。”董桂花也羨慕的說著。
“是嘛,也少讓孩子們看著嘴饞。”
小孩聽著大人談果子,哭得更兇了。
“天呀!翻身,翻身,老是鬧翻身,我看一輩子也就是這麼的。明天死人咱也不來了。”
“李嫂子,”羊倌老婆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咱說要翻身嘛,就得拔胡槎,光說道理,聽也聽不精密,記也沒法記,真沒意思。”
“嗯。”董桂花不願說出自己有同樣想法,她以為要是說了,就有些對不起那個楊同志。
當她們已經快要轉進小巷的時候,她們聽到從西邊地裡傳來悽慘的女人的聲音:“小保兒,回來吧!”接著是一個沉重的男低音:“回來啦!”女人又重複著那哭聲:“小保兒,回來吧!”“回來啦!”也跟著重複著。
“劉桂生兩口子真可憐,他小保兒的病怕不支了,連白銀兒也沒法,她的神神不肯發馬了。”那個抱孩子的女人更摟緊了懷抱著的孩子,“唉,快走吧,小三,看兩步就到家了。”“她的白先生說人心壞啦,真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