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蜃樓的猜想是正確的。
在他與希婭在眾目睽睽下消失之後,弗洛瓦皇室立刻宣佈皇城進入戒嚴狀態。所有出入口都被封鎖,商店關門、街道淨空,家家戶戶門窗緊閉,惟有裝備嚴整的衛隊與騎士穿梭於大街小巷之間,四下搜查。
不過,來到弗洛瓦皇室居住的城堡群,情況便不一樣了。
沒人覺得一個奄奄一息的死刑犯會跑進皇宮內自投羅網。皇家衛隊沒有因此加強城堡的安保,直屬皇家的“籬笆騎士團”也集中在皇城內活動,並未將注意力轉向弗洛瓦的宮殿。
同樣的,在二皇子希恩所居住的達木蘭宮內,一切依然一如既往。
——除去那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帶來的一片狼藉。
宮殿內廷,露天花園被暴雨衝得狼狽不堪。
這裡的傭人不關心什麼消失的死刑犯,只知道自己沒照顧好希恩的花園;而這對他們來說,已經是一個天大的噩耗。
所有人都知道,弗洛瓦帝國的二皇子希恩個性爽朗、不拘小節,是三位皇嗣中最平易近人的一位。達木蘭宮作為希恩生活起居的宮殿,在此處工作,本該是件美差,可現實卻恰恰相反。
達木蘭宮有個“好主人”,管理宮殿的執事路蘭卻不是善茬。
此人吹毛求疵、專橫獨斷。更重要的是,他對權勢的追求已經達到一種病態的地步,決不允許任何人忤逆他的命令,更不能接受任何讓他利益受損的事情發生——
然而,因為這場暴雨,花園中的許多植物都變得東倒西歪。美麗的聖地成為一片狼藉,在追捧花神維洛尼亞的弗洛瓦皇室,這樣髒亂的花園是決不容許存在的。
執事路蘭對此感到十分生氣。
“廢物,一群廢物!”
他在花園內一邊低聲唾罵,一邊焦急地踱步。
只有他知道二皇子希恩真正的德性。這樣的花園要是叫他看到,自己少不了好果子吃;可路蘭是決不會為此承擔責任的:花園沒打理好是那些園丁的錯,關他什麼事?
但事已至此,必須要有一個人為此負責——
他要思考合適的人選,最好能殺雞儆猴……
掃除與清點工作同步展開,制服嚴整的男傭們在凌亂的花園中匆匆穿行。此時恰有一位新來的園丁,捏著花枝悄悄地鬆了口氣。
他剛剛確認,損毀的植物中並沒有珍稀品種。
出於僥倖心理,園丁主動將訊息稟報給路蘭,試圖換取執事的理解。卻沒想到回應他的,是對方更嚴厲的貶損:“這根本是不必要的損失!暴雨前會沒有徵兆嗎,明明是你自己失職,還找什麼藉口?”
年輕的園丁訕訕地為自己開解:“可是先生,暴雨之前確實是是萬里無雲的晴天啊……我向您發誓,第一滴雨落下的時候我就去找雨蓬了,附近的男傭都能為我作證!”
“哼。”路蘭冷笑一聲,眼裡浮現出嘲諷的神色,“你沒有問題,那現在我們頭頂上的是什麼?下了雨天還這樣黑,之前難道會沒有云嗎?哦。還是你想說,這一切都是我這個執事的錯?”
園丁臉色一白,連忙辯解道:“不、不是的……先生,我沒有那個意思……”
“夠了。”路蘭拍了拍手,冷淡地打斷他,“你要人作證是吧?所有人,現在立刻給我停下工作。”
話音剛落,原本忙碌著收拾花園的男傭們立刻停下手中的動作,齊刷刷地將目光轉向路蘭與園丁所在的方向。壓力給到年輕的園丁,眾人突如其來的視線讓他難以適從,只能燒紅著臉低下腦袋,不知該說些什麼。
即使論起身份,他也是某個男爵的遠親,大有直面這些視線的底氣——然而,他現在竟連抬頭都做不到,自辯的勇氣更是蕩然無存。
顯而易見地,路蘭並不關心他是誰的侄甥。
執事瞥了他一眼,張口說道:“我們這位園丁說,花園變成這副樣子不是他的責任,而是我這個執事的問題。我這個人比較務實啊,所以得聽聽各位的說法。大家覺得,他說得對嗎?”
花園內鴉雀無聲。
對於園丁來說,這是十分可怖的沉默。在這短暫的幾分鐘內,他的額角淌下冷汗,開始懊悔自己多此一舉:是,他是個新來的,在成為達木蘭宮的園丁之前,他只是個在偏遠封地幫男爵打理花園的閒人,連皇城也未曾踏入過一步。正因如此,也正因他從沒見過路蘭的手段,才會這樣天真地思考,才會想當然地為自己開脫……
現在,他終於認識到殘忍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