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上去嗎。”諾亞晚上回來的時候,正巧遇見程悟。他斜靠在一棵橡樹下,眼神發空,不知道在望著哪裡。
他應該是剛從北方回來沒多久,整個人看起來還不錯,黑髮留長許多,看起來不太一樣了。
諾亞不太能夠形容出這種感覺,就像一夜之間,他變得有些陌生。
以前他總是被管家女士揪著耳朵,說他沒個正形、整天嘻嘻哈哈;現在管家女士不在了,他反而穩重下來。
就像一把早已蒙塵,而今又被重新拂塵淬火的刀。他穿著一身筆挺的軍裝,肩章閃爍著銀光。
看見諾亞之後,他露出一抹稀薄的笑意,搓了搓孩子的頭頂:“不上去,我要離開了。”
“歸隊?”
“嗯,你知道的,我總要給自己和青金一個交代。”
諾亞點點頭:“你想起很多事了嗎。”
似乎沒有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青年抱臂作思考狀:“不是很多,零零碎碎的,大多都是……”
他忽然不說話。
諾亞疑惑地問“都是?”
有關於歐文的。
即使從未說出口過,但他不管多少次忘記,和歐文初見那日的場景始終留在記憶裡。
歐文並不知道,在他見到程悟第一面的很久之前,程悟就已經見過他,並且知曉他的姓名。所以他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認出他。
當年昔日、陽光太盛,那時的溫度至今都不曾消退。
諾亞看見程悟忽然笑了,他低下頭看著自己,不再就剛剛的話題多說,反而神色溫柔道:
“我一直都認為,人的死亡從很早就開始了。”
“有多早呢。”
孩子的神色尚且帶有幾分懵懂,不過程悟知道,這顆聰明小麵包能聽得懂:
“從第一次遺忘開始,不管是遺忘別人,還是被人遺忘。很多時候,記憶決定了你是誰,如果記憶殘缺,生命也便殘缺了。”這也是他終於走出這一步的原因:
“我只是想找回一個完整的自己。”
“是因為歐歐嗎?”
“不止…比這更重要的是,我想讓你記住,不要被不屬於自己的記憶影響。”
諾亞驟然抬眸,對上了一雙比月色還要更清透的雙眸。
“因為那不是你,把自己看作是觀眾也好,還是什麼也好,唯獨不要成為戲中人、夢中身。”
看起來難得正經的男人又恢復了他那招牌性的、懶洋洋的模樣:“我要去想的事情已經足夠多,你就不要讓我擔心了,好嗎?好的。”
自問自答後,程悟晃晃悠悠地抖著腿走了,剛剛的正經彷彿一派假象。
“……”諾亞目送著程悟的背影融入到天邊燃燒著的一抹落日裡,忽然感覺有人從背後揉了揉他的頭。
“啊,歐歐,你什麼時候在的。”
“一直都在。”他笑了笑。
諾亞轉頭把程悟拋到一邊,扒到執事長的細腰上:“你怎麼也偷偷的呀?”
“告別就是要悄悄的。”好像有什麼金屬製品擱到腰,歐文調整了下姿勢,把小麵包從自己身上抖掉,不動聲色地糾正他的錯誤用法:“更何況他會回來的。”
“也是,晚上吃什麼。”
歐文一頓,靜默地和他對上視線。雖說是好事,但是話題變得也太快了。
晚餐後諾亞驚訝地發現,謝爾竟然也在,明明不是休息日。對方的心情看起來不是很好,可能是發生了些事情。
而且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對於謝爾來說確實如此,麻煩事總是結伴而來。
當年把他出賣給地下城的那個罪犯,大概在半年前落網,這半年內,為了給他定罪,審判方一直在收集各種證據,包括謝爾曾經的家庭。
審來審去,倒是把自己還活著的訊息給審給他們了,於是——被找上門來了。
從任何角度來說,都是上輩子發生過的事,找上門來了。
更讓他發麻的是,執行審判的人還是諾亞。
他完全理解不了拉祖利先生到底都在想什麼,也不認為向別人開槍是諾亞現在要學會的事情。
拉祖利先生的確有恩於他,可這也並不意味著他要支援對方的一切做法。
很多時候,謝爾對他的評價都是:很危險。儘管對方從不向他展露任何皮囊之下的真實想法。
據說在那件事之後溫德爾找拉祖利先生進行了一場持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