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一座山峰緩緩突兀而出,勝白似雪,兩盞城門大小的血紅燈籠掛於峰腰,彼此相映,赫然醒目。燈籠之下,不時冒出兩股煙霧,或急或緩,或動或靜,想必是那雪地的一處溫泉,暖洋氣息,盎然不止。
祁恬嘖嘖稱奇,笑道:“這山峰之上,如何會有如此巨大的燈籠,想必是防人雪盲,以為照應不成?”
青衣哭笑不得,嘆道:“你可看得仔細了?那裡何曾有得什麼大紅的燈籠,分明就是雪駝的兩隻眼睛。上下竄宕的氣霧,亦非源自寒地溫泉,正是從它鼻孔洩出,專司呼吸吐納罷了。”
祁恬膽色雖壯,聞聽此言,也是被唬嚇得一跳,機伶伶一個寒顫,啊呀道:“這便是那上古雪駝麼?只怕與黃水之島的結界神獸、鳳饕鱔猊相較,彼此體型正在伯仲之間,不遑多讓。”
青衣道:“鳳饕鱔猊再是兇狠,尚要服從天庭拘苑,況且被眾神以無上的法力修為前後封禁千年,未有解印釋放,終究不得動彈。這雪駝卻是大大的不同,它隨盤古開天闢地而生,不畏三界權威、不懼化外恫嚇,天兵天將刀槍相加,如同隔靴搔癢,妖魔鬼怪明攻暗算,不過無濟之藥,悉數奈何它不得。”
祁恬甚是詫異,怔然道:“如此說來,此獸豈非天下無敵?”青衣笑道:“世上神仙妖魔,鬼怪禽獸,俱有剋制之數,身處造化迴圈,哪裡會有什麼真正的天下無敵?”
說話間,便看雪駝的半個身子已然從地下翻越出來,前足用力一撐,仰天大吼,又將後面的半個身子引出了洞外。
這一聲實在是非同凡響,撼古鑠今,有詩為證,讚道:“一吼能動九重天,餘顫尚亙兩千年。過路仙魔都落地,方圓無數不成田。”
青衣自幼少年老成,心性平穩之極,從來波瀾不驚,就似枯木沉鍾、佛堂老僧不二,此時被它驀然叫喚,一時按捺不得神氣,不禁臉色蒼白失色,胸中砰跳不已,驚慌恐嚇之下,更是竭盡氣血地全力飛騰。
祁恬則是肝膽俱裂,雙股顫慄搖晃,如被懾魂定魄一般,雙眼茫然,倉皇無措,好半日被冰打雪削,方才回過神來,苦道:“天地太極源生,陰陽變化無窮,也不知造化出多少的妖魔鬼怪、奇禽異獸,有那為善的,也有那作惡的;有那醜陋的,也有那俊俏的;有那庸庸碌碌、無所作為的,也有那懷揣十萬雄兵、志在三界化外的,什麼都好,為何卻偏偏捉弄我等憨厚老實的凡人良民,要在這敬仰之所遇上如此惡物?”
她妄加揣測,橫豎抱怨,便聽見後面傳來移山倒海的浩蕩動靜,一眼瞥去,餘光所及,正是上古雪駝移動千丈的身體,擺晃百仞的足蹄,緊盯不捨地追將了過來,觸即雙目,血色盈然,如地獄烈火、鬼煉雄熾,莫不教人驚駭無狀。舉止雖是頗為緩慢遲滯,但一步邁開,可跨填河流,伸縮之間,能穿越丘壑。
這彼此一逃一趕,過得約莫半盞茶的工夫,就見得前面豁然開朗,不知不覺便竄出了雪林,來到了冰原之上。
祁恬被青衣提攜,逆日而奔,莫用回頭窺探,只看陽光下映照的背影,見一團碩大無朋、好似山嶽的黑雲堪堪壓下,俱是叫苦不迭,暗道:“莫非這雪駝肚中飢餓之極,非要我二人以為血食果腹不可?只是吃了下去,也是杯水車薪、滄海一粟而已,何必苦苦追逐不止,反倒誤了自己另行覓食的上好時刻。”
平原之上無磕無絆,正合走路,雪駝鼻息粗然,步伐快了許多,反倒是愈走愈近,漸漸便來到了祁恬二人的身後。
莫說青衣不過一介稚齒、區區八九歲的孩童,便是彪悍健碩的冠禮壯士、成年之人,那也當不得如此一路的顛沛,難以扛御這既費損許多體力、又耗滅無窮心神的竭力逃亡。
又過得幾步,勉強一陣維持,雪原寒光照耀之下,便似千百條妖魔綵帶,面露猙獰之色,冷笑連連,悉數圍繞過來,或是牽扯胳膊,或拖拽大腿,或是攀頸環脖,或是抱箍身體,委實教人動彈不得,頹然不已。
青衣口中猶念法訣,但氣喘吁吁之下,惶然若迷之際,已然字不貫句、詞不達意,便如璀璨豔麗的一串項鍊,被人扯斷,顆顆珍珠散落一地,又拾掇串連不得。氣急交加,遮掩不得那一陣陣的目眩迷離,胸口只覺氣血翻湧,疲憊習習、困頓濃濃,頓時如舊倉陳米,鬨然傾瀉而出,再也堅持不得。
只聽得撲嗵一聲,正與祁恬兩個跌落地上,那腋下、足踝的飄託雲彩紛紛散去,更覺得身子沉重無比,如何還能奔跑?
雪駝不停不歇,四腿如擎天巨柱,緩緩踏來,眼看得祁恬摘下玉月短弓,或是破魔之箭,或是連珠狂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