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這賊刑徒就這樣死了?那監工道,也不能便宜了他,他的屍體不能發回老家安葬,挖個坑,讓他帶著刑具埋了。他欠大王的債務還沒還清呢,死了就想賴帳,沒那麼便宜。
那女子聽到這話,哭得更是傷心。漢代的風俗,百姓最怕死了以後還帶著刑具入葬,他們擔心地府的官員也會象按刑徒的身份接收他們,從而在陰世也要繼續做苦役。所以即便是死了的刑徒,但凡家裡有點辦法,都會告貸贖回屍體,並請求主管官員寫張文書,免去死者的刑徒身份,以便死者在地下能重新做人,不受現世影響。小武迴轉身,對監工說,大人,王奉世欠大王的少府多少錢,我幫他贖了。
那監工奇怪地看著小武,想了想,道,好吧,沈先生是個仁慈的人,我也不是天生的惡棍,只是為大王辦事,身不由己。來人,給王奉世算帳。
一個獄吏抱著本帳冊走了出來,大聲道,前年王奉世欠大王三千五百錢,過期未還,故輸入宮司空為司寇
,勞作二年。他妻子願意同時在作室勞動,以便儘快償清債務。現在除去他們在勞作期間償付的,還欠大王府庫一千二百錢。
小武估算了一下自己的橐囊,他從豫章縣逃亡出來時,帶了數千錢,在廣陵王宮吃喝都不需自己花錢,這錢留著也沒什麼用,不如做點好事,於是說,好,我替他還這一千二百錢。你們找一副棺材,寫好文書,還他個自由身,讓他清清白白在地下重新做人。
監工道,久聞沈先生擅長刀筆,不如這文書就請沈先生幫他寫好,我們蓋上官印就是。來人,找副棺材來,盛了這屍體。棺材價錢為一百一十,沈先生也替他一併付了罷。
小武道,沒問題,拿刀筆來。你們宮司空大人的姓名呢?
司空長名字叫闢疆,丞叫前。
小武道,好,我馬上寫完。這時那女子跪倒小武腳下,號啕哭泣著道謝,小武一邊心酸地安慰她,並詢問她丈夫的籍貫,一邊執筆疾書:
廣陵王廿五年一月丙子朔辛卯廣陵宮司空長闢疆、丞前敢告宮土主、地下二千石、魂門亭長:廣陵石裡男子王奉世有獄事,事已,復故郡鄉里,遣自執此文書移詣穴。廿五年獄計,承書從事,如律令。
一會兒,棺材抬來了,監工吩咐兩個刑徒過來,抓起王奉世的屍體往棺材裡一扔。這時,那女子突然站起身來,淒厲地大叫一聲,沈先生,多謝你幫我們出錢還清債務,現在我也是個自由身,沒什麼遺憾了。你的恩德只有地下再報。……奉世,我來陪你了。然後疾速地往房柱上一撞,只聽得沉悶的一聲響,那女子身體軟軟地滑倒在房柱下,額頭上鮮紅的血水淅淅瀝瀝地流了下來。
有的人都怔住了。好一會,監工才清醒了過來,他走過去,圍著屍體轉了兩圈,蹲下,用手在她的鼻孔上試了試,嘆了口氣道,唉,你這女子,這又是何苦。我也是奉令監工,希望你在九原之下,不要怪我才好。來人,把她也抬進棺材,和她丈夫裝在一起罷。
小武嘆道,算了,我出錢,再買一付棺材罷。自古夫婦合葬,也只有同穴同槨,沒有同棺的。生得悲苦,死又何必住得狹隘,連個翻身的地方都沒有。
監工看了小武一眼,沈先生一直做好人,我如果還是無動於衷,那也顯得太沒人性了。她的這副棺材錢我出了,你們再去買一副來。
郭破胡看著這場景,既為這對夫婦悲傷,又感慨小武的仁厚,都說他刻薄寡恩,連親兄弟也出賣,怎麼不象那種人呢?看來一切都是謠傳,他說幫自己交納過逋債,這個自己沒親眼看到,但是剛才這一幕是絕對假不了的。看他臉上的悽惻,出於赤誠,也是絕對裝不出來的。他暗讚道,有這樣好的主人,跟著他實在不冤。後來又時常看到小武和蓋公在談些自己不懂的東西,對他更加敬佩。正因為自己不懂,才敬佩他的高深,欣喜這場景的和諧。
五
但是劉寶等人的到來立即打破了這和諧。只聽得院門吱呀一聲被重重推開,劉寶和趙何齊領先走進,後面跟著十幾個甲卒,都持著戈戟。劉寶額頭上還包裹著絲帛,血跡隱隱洇了出來。他手提長劍,冷笑道,沈武聽著,大王命令我來收捕你這賊刑徒,識相一點,就快快束手就擒罷。這是大王的節信,我可不是開玩笑的。說著,他左手舉起一塊巴掌長的竹符。
幾個人詫異地望著這突然湧進的大幫人眾。什麼意思?小武額頭上血管綻了出來,我犯了什麼法,連皇上都新近大赦,大王又有什麼理由捕我?
趙何齊還穿著及地的絲制深衣,藍色的底子上繡著五顏六色的信期繡,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