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真是作夢也想不到。議政王大臣緊急會議,第一項決定就是嚴格封鎖訊息,議論透露者斬;第二項決定,則是所有臣子都去輪流叩見皇上,求他還俗回宮、處理國事。至於內宮就更加慌亂了。
從早到晚哭聲不停,皇后和妃嬪們都處在被拋棄的境地上,撫今追昔,能不傷心?
禁令再嚴,訊息還是傳遍了京師。人們竊竊私語,聯想起驚人的花費浩大的董皇后葬禮,多情天子的故事便到處流傳開來。漢官士子知道一點底細,更添油加醋,使這事的始末成為一件駭人聽聞的醜史;佛門信徒盛讚這位捨棄榮華富貴、捨棄皇位的天子,說他不愧為金輪王轉世投胎;還有人目睹這場混亂,以為時機大好,頗想有所行動。於是,五城兵馬司得到許多不軌預謀的報告,五城察院飛速上報,層層抵達議政王大臣會議。又一道指令緊急下達:護軍營護軍統領、參領、提督九門步軍巡捕三營統領等率領的京師守衛部隊,一概日夜巡邏、嚴加戒備,以防發生意外。
親王、郡王、貝勒、貝子、公等親貴和滿洲大臣,川流不息地往萬善殿見駕,勸說皇上回心轉意;公主、福晉、命婦及後宮妃嬪,也絡繹不絕地往慈寧宮叩謁皇太后,為皇太后寬心解愁。說來也怪,在人來人去,煩忙慌亂之中,只有兩個人一絲不亂,一點不慌。一個是福臨自己,一心一意打坐參禪,親貴大臣他一概不見,只在有興時召請詞臣學士談詩論畫,但政事一個字不許提。另一個呢,是莊太后。她既不去萬善殿,也不表示悲哀憂愁。來叩謁的,她一概都見;安慰勸解的話,她一概都聽,並且總是帶著慈和的微笑,不對兒子出家發表任何看法。這母子倆!
在皇上剃度的大事發生之後,這是安王福晉第二次進宮了。上一次本是去勸慰皇太后的,誰想皇太后並不悲愁。她回府便和丈夫商量,把冰月接回王府。董皇后去世,皇上又做了和尚,冰月不就成了無爹無孃的孤兒?安親王同意了,今天夫婦二人都進宮來了。嶽樂自然是去萬善殿見駕,一天一次,次次都吃閉門羹。今天怕也是照舊。
在東華門,夫妻倆就分了手,嶽樂去西苑,那拉氏帶阿醜來到景運門前。要接冰月,非阿醜不可。但沒有宮內主子的特許,奴婢不能越景運門一步。那拉福晉下轎後吩咐阿醜在景運門外那一排侍女室等候,自己便進了門。
那拉氏最弄不懂這個阿醜。模樣兒近來越長越好看,眼神兒卻越變越痴呆。大行皇后焚化禮完畢回府,丈夫對她說起阿醜的怪異行動,要她盤問出個究竟。她費了好大精神,最後氣得她不顧安王府仁慈厚道的好名聲,動了鞭子,但阿醜一言不發,還是一無所獲。你就是拿刀子撬開她的嘴又有什麼用?她象個啞巴。丈夫對她的行動不以為然,她只好瞪他一眼說:“有本事你自己去試試看!我就不信這石頭人有什麼心事,看熱鬧罷了!〃夢姑怎麼會沒有心事呢?但是,這些年的親身經歷和所見所聞,使她堅信只有成為啞叭,才能避免新的不幸。她一直為承乾宮的容妞兒心神不定,卻沒有可能打聽她的情況。那天在景山,她待在侍女室的一個角落,幽幽的象只小老鼠。可其他侍女一個個都知道許多事情,你一言我一語,不幾句就談起了殉葬。天哪,承乾宮的宮女、太監都要被活活燒死!這一瞬間,夢姑竟毫不猶豫地斷定,容妞兒就是她的可愛可憐的容姑小妹!積蓄已久的思親、悲憤突然藉著這個缺口噴發出來,一向無聲無笑、冰冷如霜的夢姑爆發了,發瘋似地衝出侍女室,衝到鐵欄邊……老實說,那天若不是正好由她的主人安親王主事,若不是正好安親王對她懷有一種說不清的好奇,她是休想活命的了。她曾向焚化大禮的場所呆呆地看了很久,價值千百萬的珍奇瑰寶、沉檀冥宅、大行皇后的棺柩、殉葬的三十名宮監,都已化為灰燼。容姑呢?殉葬者中沒有她,她到哪兒去了?這一切她怎麼能說?也許容姑的生命就懸在她舌尖?……這該死的宮牆啊!要是能飛到承乾宮去看一眼呢!……幾聲唿哨此起彼伏,從南邊那一片柏樹林傳了出來,離得不遠,幾個穿宮內侍從衣服的人在那裡調鷹。可憐的鳥兒,原來是在高山峻嶺之上、藍天白雲之間自由自在地飛翔的,現在卻被鎖掛著雙腳,就是飛,也不過十幾丈遠!
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夢姑眼前一閃,她的心怦怦直跳。這身影喚起她記憶深處那非常遙遠、非常美好的夢:滿山遍野藍瓦瓦的馬蘭草,老杏樹的繁花,母親、容姑、同春哥、同秋弟、小韃子費耀色……費耀色!就象是他!跟兩年前跑來給容姑報信的小韃子一模一樣!只是長高了半個頭。
夢姑心慌氣短,瑟瑟發抖。兩年多來,第一回碰到了一個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