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比平日擁擠百倍,百官朝賀,士民走訪親友、祭祖祀神。至於南城、琉璃廠、前門一帶,更是百貨雲集,人山人海。滿街花燈、綵棚,鮮紅的春聯,五彩的門神,烘托著新衣新帽的遊人;賀喜聲、歡笑聲、叫賣聲,和著鑼鼓秧歌,一片沸騰。大有太平昌盛景象。
順治立朝以後,物價一年比一年降低,漸趨平穩。白米,從初年的每石紋銀五兩,降到如今的每石一兩五錢。麥子,由每石二兩降到如今的一兩;每匹布由五錢降到二錢上下;鹽,由每斤一錢降到每斤一分;豬肉由每斤一錢二分降到每斤五分左右。物價穩則人心定,京師繁華也就不言而喻了。遇到歲首元旦佳節,無論官民,自然都要暢意一歡。
過了初三,武英殿大學士傅以漸府中來客才漸漸減少。初四這天,傅以漸夫婦本想謝客休息,卻又來了兩位興致很高的客人。一位是龔鼎孳的夫人顧媚生,當然由素雲接到內室相侍,說笑了一個時辰,便告辭而去;另一位是翰林院掌院學士、禮部尚書銜的王熙。王熙與傅以漸從前交往不多,自順治十五年改內三院為內閣、設立翰林院之後,兩人都因體制變革而高升,傅以漸拜殿閣大學士,王熙掌翰林院,並都得到了皇上的寵信,他們之間也就逐漸成了知交。他們在許多重要事情上都能常常互通訊息,並且談到過子女的婚姻之約。
王熙去後,日已當頭,傅以漸沉思著慢慢走回寢處。一進中堂,意外地看到素雲已端坐窗前長几之旁,面前羅列長卷、畫幅和畫冊,正在那裡悠哉遊哉地玩賞。素雲見他進來,抬頭莞爾一笑,說:“什麼話說這麼長時間?怎麼不留他用餐?““哪裡能如此草率!況且你有什麼拿手好菜留客?”“別的不說,只我親手燒一道西湖醋魚、一道南味燒鵝,就叫他雙腳離不得傅宅。如何?〃素雲笑著說。
“好,不如犒勞了我吧!〃傅以漸笑呵呵地說。素雲很久沒見到丈夫這麼愉快地笑了,心裡也很高興,親自為他斟了熱茶,端到他面前,道:“你象是很開心。王熙帶來什麼佳音?”“你這雙眼睛啊!真厲害!〃傅以漸笑笑,放低了嗓音,〃昨天皇上召王熙去養心殿,講論了一個多時辰。王熙很是鼓舞。他方才還在說,身為漢官,一介庸愚,竟荷蒙高厚之恩,任以腹心,雖生生世世竭盡犬馬,也不足以答萬一。”“那是恩寵特重了。不知講論些什麼?”“這,他當然不敢說。但聽口氣,皇上似有振作之舉。”“哦?你是在為此高興?”“可不是!皇上也真該振作了,一年多不專心理事……”“一年算什麼!前明的皇上,一個個幾十年藏在深宮,從不視朝,一個大臣也不認識……”“皇上畢竟是英明之主,那些昏王豈可同日而語!只禁朋黨、禁中官干政兩件,就是有鑑於前朝亡國而施的善政,何況皇上多年勤政,事必躬親。也是近年多事,難免……唉!好在皇上有心收拾,一旦振作,自然見效。〃素雲又慢慢回到窗下翻看拾掇那些書畫,說:“即使皇上奮發,你又能有什麼作為?你們內閣職責,不過是批本,批本無非援引舊例、照此辦理罷了。這份差使,即便讓一庸人去做,也可成為大學士,可惜了你這份才具……除非把六部移至內閣之下,如同唐代六部之於尚書省一般,那你這大學士才象是尚書令,稱得起名副其實的宰輔呢!……”傅以漸笑著輕輕說:“王熙今天言談中,就有這番意思。
細細揣摩他的話音,似乎是他和皇上講論的主要內容哩!〃素雲把目光從畫卷移向傅以漸:“那麼,議政王大臣能依嗎?六部滿尚書能依嗎?近日滿洲親貴憤懣之情溢於言表,安王大受冷落,你知道不知道?〃傅以漸的笑意凍結在唇上。他知道,親貴們早就不滿皇上違祖制近漢俗,近日又增加了寵妾和佞佛兩條罪名,指的當然是董皇后之喪和皇上削髮修行。在他們看來,皇上失德不謂不大,所以他們的怨豈不能不深。他們的怨氣撒在安王頭上,今年皇室元旦祭祖、走謁親友,安王府竟冷冷清清,極少親友賀年,尷尬萬分……“好了,我的大學士,別發愣了!〃素雲笑吟吟地曼聲說:“你來看看這卷畫,我把它掛在書房好不好?〃傅以漸湊過去不經意地掃了一眼,卻走不開了。這是一幅描繪江南春色的山水圖。迷濛的煙水雲靄、嫵媚輕柔的春風、丘壑間的隱隱翠微,竟似透過畫面向他撲來,使他不禁想到了〃杏花春雨江南〃,想到了〃春風又綠江南岸〃,想到了〃春江水暖鴨先知〃……門吏領著內閣一名筆帖式在門外求見。傅以漸連忙出見,筆帖式向大學士跪稟道:“御前侍衛傳諭:皇上昨夜不豫,今日病情加重,大學士和九卿明晨齊集後左門問安。〃傅以漸頓覺心頭髮慌,但維持著表面的鎮靜莊重:“皇上是何病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