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科試畢,你也該休息休息了。“確實,為了禁絕科場流弊,自順天科場案發以來,福臨花費了很大氣力,不僅親自審訊、定案,還一次又一次地親自出題、判卷,複試順天、江南鄉試中舉的舉人。這回開恩科取士,他又是從頭至尾地全部親自過目,勞累是可以想見的。
順治笑道:“文事已畢,該撿起弓馬了!時當秋高馬肥,正好郊原射獵。〃莊太后心裡〃撲通〃一跳,外出射獵,最是容易出事的場合!但她維持著自然的神態:“一定要近日就去嗎?”“早就想舒展舒展筋骨了!〃順治笑道:“二阿哥、三阿哥都去見見世面!還有皇兄弟、皇侄、皇侄孫們,來一次獵場較射,揚一揚我們愛新覺羅的天威!天下一統,原該高高興興慶賀一番;近日貢來的好鷹,也該顯顯本領啦!……”福臨越說越興奮,太后越聽越擔心。老天,他還要邀皇族同去射獵,這不是把自己送上門去嗎?
“皇兒,〃太后遲疑地說:“射獵,到底不過是遊樂,何必這麼大張旗鼓,惹人議論?……”“額娘,〃福臨笑了:“射獵是順便小事,兒有大事要辦哪!”“哦,什麼事?”“額娘忘了?不是早就商定,往昌平州祭奠崇禎皇帝陵嗎?〃太后無話可說了。她懂得,這是福臨應該而且必須做的事情。轉而一想,讓福臨經一經兇險也好。只要事先有防備,她相信自己的眼光和安排。她凝望著兒子,低聲用蒙語說了一句民諺:“草原上雄鷹的堅強翅膀,是在暴風雨中練成的。〃福臨的蒙語不大行,連忙問:“額娘,什麼鷹?〃莊太后笑了笑,說起了別的事情。
為了表示對崇禎皇帝的哀悼和敬意,射獵專案要放在祭陵以後。在到達鞏華城、即沙河行宮的當天下午,皇上在正殿前的開闊場地上,召皇家子弟較射,十五歲以下的皇侄、皇孫和皇子一律參加。
皇上坐在殿前高高的月臺上,安親王和老臣索尼一左一右相陪,內大臣鰲拜和蘇克薩哈在御座後側左右侍立。他們和皇上一樣,都是一身戎裝,想必在皇族子孫們的較射後,還要練練身手。大學士金之竣傅以漸、禮部尚書王熙等文官也在一旁陪同,加上週圍密集的侍衛,金盔銀甲,補服花翎,在秋日午後的燦爛陽光中鮮明耀眼,把殿前月臺裝扮得如同一座綵樓。
較射的皇族子孫,年過十歲的每人射五箭,不滿十歲的每人射三箭。箭靶放在三十步外,射手按著年齡順序一對一對地入場比賽,有的挺胸凹腹、神氣十足,也有的緊張失措、縮手縮腳。結果很平常,沒有一個全發全中,也沒有一個一發不中。他們的父兄大多在場,看看皇上沒有笑容的面孔,都有些惴惴不安。
射手中年齡最小的,就是兩位皇子了。二阿哥剛滿六週歲,號稱八歲,三阿哥還不到六歲。眼看最後的幾個十歲的皇侄孫就要射完了,安親王恭敬地向皇上說:“皇上,兩位皇子年歲太小,就免射吧!〃索尼從灰白的眉毛下望了嶽樂一眼,也說:“皇上,王爺言之有理。皇子年幼,筋骨稚嫩,萬一受傷,太后不安。〃王公大臣們紛紛附和,不知誰的一句話灌進福臨耳中:“箭靶這麼遠,身小力單,萬一射不中……”福臨勃然變色,騰地站起,眼睛閃著惱怒的光。他到底沒有發作,終於緩緩坐下,斬釘截鐵地說:“誰也不免!〃二阿哥第一箭脫靶了,月臺上死一樣寂靜,誰也不敢看皇上的臉。福臨面色鐵青,緊緊抿著雙唇,額上一條暴起的青筋在卜卜地抖動。
第二箭,中紅心!
第三箭,又中紅心!
眾人鬆了一口氣,紛紛稱讚。王公大臣向皇上躬身道賀:二阿哥小小年紀,身手不凡,將來安邦定國,武功必定橫絕一代。讚頌聲中,福臨微微露出笑容。
三阿哥呢?該他出場了,怎麼不見蹤影?
這時,安王和索尼又說,皇三子太小,既然一時未到,就不必射了。福臨對這個康妃所生的三阿哥,一向不怎麼放在心上。他和四阿哥同得天花,四阿哥死了,他卻活了下來,是不是他偷換了四阿哥的命?想到自己最疼愛的皇四子,有時福臨對這個皇三子還隱隱感到厭惡。今天射箭不射箭倒在其次,臨陣亂跑,卻很叫人生氣。福臨的臉又陰沉下來,說:“找他來,一定要射!〃三阿哥並沒有跑遠。射場邊圍著看熱鬧的尚膳監養鷹鷂處的當值人員中,一個少年養鷹人引起了三阿哥的興趣,因為他肩頭站著一隻狀貌神駿、雙睛猛鷙的青鷹。皇三子忘了射箭,竟跑到近處,目不轉睛地打量那鷹。
“這是海東青嗎?〃他好奇地問。
“回小爺,是海東青。〃少年見他皇族打扮,又不知他的確切身份,便恭敬地這麼稱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