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生而同命,死而同墳,還有什麼解不開的!……”無聲無息,一動不動地坐著的康妃,心裡正翻卷著狂風暴雨,頭都想痛了,天地間的一切都攪成了一團,使她難以承受,感到一陣陣眩暈。時至正午,殿前強烈的陽光耀得人睜不開眼。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息。她想,還是靠在這兒打個盹,養神吧!
忽然,兩名養心殿太監來到跟前,說皇上有急事召見。她嚇住了,難道他聽到了什麼風聲?她不敢違抗聖命,只得心懷鬼胎,隨他們離開景仁宮。才出內左門,便遇到騎在馬上等候著的福臨。他沉著臉,怒衝衝地質問:“為什麼這半天才出來?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她慌得心都要從喉嚨裡跳出來了,不敢答話,更不敢看他。忽聽得他哈哈地笑了:“哄你玩的!咱們一起去南苑跑馬,快來吧!〃她這才抬起了頭。心又猛的一跳,眼前是他那特別的、女人難以抵禦的笑容:甜美、多情,目光如水一樣流轉、如絲絨一樣溫柔。多少日子沒有看到這迷人的笑了,她心頭暖烘烘的,直想掉淚。
綠草如茵,駿馬歡實,他倆並轡而馳。福臨不住地打量她,笑眯眯的樣子使她心醉神搖,她小聲嘟囔著:“你幹嗎老看著我?〃福臨不答話,卻把她攔腰抱了過來,緊緊擁在懷中。
她感到他呼向自己脖頸、耳畔的熱氣,又驚又喜,羞怯地說:“別這樣,看人家笑話!〃福臨大笑:“誰敢?你是我的妃子呀!〃他一揮鞭,馬跑得更快了,他也把她抱得更緊了,她幾乎喘不過氣來,但心裡卻是那樣地得意、歡快!
馬,突然驚慌地嘶叫一聲,揚蹄人立。好象從地底下冒出來似的,許多人手執刀槍弓箭,從四面八方步步向他倆逼近。啊,那不是表舅、表哥他們嗎?但又不大象。他們是誰?
他們在吼叫什麼?
“昏君!昏君!”
“違天背祖,天怒人怨!廢掉他!”
“廢掉他!廢掉他!”
“嗖〃的一支響箭飛來,直穿福臨胸膛!他朝後一仰,摔下馬去。佟氏大驚,撲到他身上,箭鏃已完全沒入他的肌膚。
他手捏箭桿,痛苦地叫著:“我要死啦!我要死啦!……”佟氏心如刀絞,摟住福臨嚎啕大哭,直哭得氣噎喉幹,悽楚地喊道:“你不要死,你不能死!你死了旗下我可怎麼辦!……”
佟氏全身猛的一掙,醒了。她還坐在那把心愛的紅木椅上,心在胸膛裡狂跳不已,滿臉淚水,遍體冷汗,頭髮和貼身衫子都溼透了。她側耳聽聽,周圍還是那麼寧靜。可是她的心卻再也靜不下來了。夢裡情景歷歷在目,福臨那痛苦的面容仍然使她肝腸寸斷。她明白了,她恨福臨,是因為她仍然愛戀著他,愛得很深很深……是啊,他若死了,她怎麼辦?
同樣的問題,他若被廢,她怎麼辦?
她的兒子真能登上帝位?她真能當上皇太后?廢掉老子立兒子,有多少可能?
董鄂妃那句話怎麼說的?〃甘苦榮枯與共〃。無論如何,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能逃脫嗎?
這裡有最實際的利害:福臨在,縱然是掛名,她是後宮主位,是皇三子的生母,將來可能有太后之分,至少是親王之母;福臨被廢或是被殺,她便是廢帝遺妾,將和福臨的所有後妃一起給攆出宮去,決不會有好下場!……啊!表舅在旗人!母親一定受了表舅的哄弄!
她,怎麼能跟自己作對?
暴風雨平息了,天地漸漸恢復了晴朗。她沉著地洗臉、細心地妝扮,換了一套淡雅的月白色長袍,叫宮輦侍候往慈寧宮。
莊太后異常鎮定從容,眼睛裡凝聚著睿智和安詳,神態中揉和了慈藹和信任,象方才聽康妃密稟一樣,仔細地聽著嶽樂的密報。
剛才康妃稟罷,跪叩著替自己和母親請罪時,太后心情激動,親自下位把她扶了起來,並一反常態,把惶恐不安的佟氏摟在自己寬闊的懷抱中,含淚道:“好孩子!叫我這當媽的怎麼謝你好呢?虧得你不念舊惡,心裡明白!你是大清的功臣!太祖、太宗九泉之下也會感激不盡的!……他從小就脾氣壞,那天你偏偏戳到他的痛處,也是一時冒火,事後就後悔了,你再不要放在心上。為今兒個的事,他會感激你一輩子!〃當感動得哭成淚人兒似的康妃告辭時,太后囑咐道:“不要對任何人講,有動靜立刻稟報。〃對嶽樂,當然不能同樣對待。她細心地聽完嶽樂的話,皺了皺又黑又細的眉,問:“你以為,傑書為什麼反戈?”“傑書原本就和他們同路不同心。如今天下歸心,傑書說他不能有違天命,定要忠於皇上。“太后微微點頭,又問:“依你看,應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