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太好了!……”福臨那緊張得幾乎達到破裂程度的神經,終於鬆弛了,他暗暗地舒了一口氣。其實,昨天承乾宮送來董鄂妃的請安請罪折之前,他的盛怒已過,明白自己的錯誤了。董鄂妃的摺子除了為自己的過失向皇上領罪,陳請貶位以外,還委婉地懇求皇上以社稷江山和百姓黎民為重,千萬不可自蹈危機。立國未久,京師尤重,相信皇上能臨危不懼,穩如泰山。鄭成功東南一隅,決不能與天下抗衡。一番知心而明睿的話,使福臨更清醒了。但是,旨意傳了,佈告發了,御座也劈了,怎麼收回?怎麼下臺?
湯若望的冒死進諫,恰逢其時。瑪法是皇太后的義父,掌管天文天象的博學大臣,在民間享有〃湯聖人〃的美稱,身份、地位、威望明擺著,就著他的手下臺,再合適不過了,皇上不僅不失體面,還可博得〃從諫如流〃的美名呢!
大臣們都已匆匆退出乾清宮,趕著去辦理收回〃御駕親征〃的一層層事務。完全平靜下來的福臨,接過小太監送上的香茶,喝了兩口,眉頭重新緊鎖了:不好下的臺下了,親征作罷了,可是鄭成功怎麼辦呢?……多尼、羅可鐸大軍尚在雲貴;嶽樂不能離開;濟度呢?順治十一年他曾掛定遠大將軍印,專征鄭成功。鄭成功多年不滅,退而復來,濟度上一次南征不成功有很大責任,這次再讓他出馬,也說得過去。
不過……福臨早就感到濟度對自己不滿,讓他掛印遠征,能完全放心、鬆手嗎?
福臨瘦長的手指在御座的扶手上輪番按捺著,他在沉思。
他忽然想起,康妃的母親是濟度的表姐,三四天以前,簡親王福晉還同佟夫人一道來景仁宮探視康妃。要不要從康妃那裡探探口氣,看看簡親王的怨氣究竟有多大,究竟主要為了什麼,然後再作定奪?
夏日天長,看看鐘表已過戌初,而窗外天色還不暗。福臨決定今晚到景仁宮去。剛要傳旨,他又猶豫了。他從案上的紅木摺匣中拿出皇貴妃的奏摺,不知第幾遍地開啟來看,那娟秀清晰的小字恰如旗人,一霎時就使福臨產生如處春風的感覺。他輕輕撫摸著她的字,心頭滾動著陣陣柔情。今晚,他原要召烏雲珠來養心殿的呀!他暗暗盼望著的一天終於來了,可是……福臨終於把那摺子放回匣中,心裡說:“烏雲珠,為了社稷江山,又要委屈你一夜了……”此刻,烏雲珠正在坤寧宮與皇后閒話。一場駭人的暴風雨、一次可怕的危機終於過去了,兩人都由衷地高興。皇后笑容滿面。皇貴妃仍然帶著幾分憂慮說:“雖然宮內、京師就此平穩了,可是對付鄭成功,還要花大氣力呀!〃皇后說:“那是外事了,自有文武大臣們輔佐皇上料理。〃她愛憐地看看董鄂妃消瘦的面頰,嘆道:“你身子這麼虛弱,總是用心太過了。也該靜心調養才是啊!〃董鄂妃一笑:“姐姐美意,小妹心領了。只是我生來的賤脾氣,凡事只要過耳,便不能不過心;但凡過心,便忍不住地要細細思慮。所謂心勞命薄,不如姐姐厚福啊!〃皇后連連搖頭笑道:“罷、罷!巧妹子再不要挖苦笨嘴拙舌的老姐姐。倒是說說看,皇上究竟為了什麼,竟怪罪到你頭上了?〃董鄂妃的頭低下去了,靜幽幽地說:“總是我不好,惹他生氣。不怪他這麼多天一直遠著我……”“唉,說不得!〃皇后蹙了雙眉,“他離了你,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見天發脾氣摔東西打人。要是有你在身邊,這回也未必鬧得這麼兇……”一個坤寧宮小太監急急跑進來寢宮門口,結結巴巴地稟告:“萬、萬歲爺,駕到!〃二人吃了一驚,心裡頓時發慌,互相對視一眼:二更已過,夜這麼深了,皇上為什麼駕臨坤寧宮?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又出了什麼意外?
皇后急急忙忙地說:“妹妹快隨我出去接駕!〃董鄂妃連忙答道:“不行,我正待罪,沒有皇上旨意不能面君,姐姐你快去吧!〃皇后剛剛迎出中門,福臨彷彿渾身燃著烈火,大步闖進坤寧宮,從跪下請安的皇后面前,〃呼〃的一聲挾著一股疾風閃過去了。皇后心慌意亂,趕忙站起身,隨著進了中門。只見福臨雙手叉腰,站在正中,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一臉盛怒,面色慘白,牙齒咬得格格響。他厲聲喝道:“李國柱!進殿聽宣!〃接著,〃嘩啦〃一聲拔出了腰刀,嚇得在場的人臉色都變了,總管太監李國柱更是跪在那兒縮成一團,象一隻瑟瑟發抖的老鼠。
“哐啷〃一聲,皇上把腰刀扔在李國柱面前,他那憤怒而嚴酷的聲音在殿內震響:“立召乾清宮值夜侍衛,帶朕的腰刀往景仁宮取佟氏之首覆命!”“啊!……〃情不自禁的驚叫,來自好幾個方向、好幾個人之口。皇后大驚失色,急忙撲到皇上腳下:“皇上!皇上!你這是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