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小太監,只是因為把書放顛倒了—…沒有照皇貴妃整理的樣子把象牙書籤朝外放,他就抽了他二十鞭,還罰他跪了半天。這些脾氣,他都當著主位娘娘,好象專門發給她們瞧!
想必是太后聽了主位們的訴苦,才決心出面的。
相思之苦,最難排遣,何況養心殿裡處處留著烏雲珠的蹤跡?書房裡有她用過的筆硯、她臨摹的楷書;妝臺邊有她忘在那裡的一副珍珠耳環。東梢間的臥室是他們倆共有的,任何主位,哪怕是皇后來了都不能到那裡和皇上同寢,如今空了十二天的臥床,似乎還保留著她的溫香。他的腰邊還掛著她親手為他繡制的精緻的香囊……要是走出寢宮,來到養心殿,引起甜蜜回憶的事兒就更多了,不是嗎?那個牡丹盛開的美好日子,他倆在這裡定情……天亮了。福臨還在養心殿的廊下走來走去,又焦躁又煩惱,其中還夾雜著說不出的甜蜜。他想念烏雲珠,整個身心強烈地渴望著她。但皇帝的威嚴和體面又在阻止他、束縛他。
他要在兩者之間尋找夾縫,想出兩全的辦法,讓烏雲珠回到他的懷抱。怎麼辦呢?他撫摸著腰間那漂亮的香囊,蹙著烏黑的眉毛,實在有些進退兩難了。
“啟稟萬歲爺,武英殿大華士傅以漸、兵部尚書伊圖、梁清標求見。〃一個奏事太監小心翼翼地跪稟。
福臨心不在焉地望望他,視而不見,彷彿沒有聽到。
太監不見萬歲爺示下,不敢起身,又不敢抬頭,只好再稟一遍,略略提高聲音。
“宣進殿來。〃福臨一揮手,轉身回養心殿等候。
召引太監領著三位大臣匆匆地進來了。梁清標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伊圖簡直就是滿臉烏雲,唯有傅以漸彷彿不改常態'頗有宰相風度,但他微微發顫的手指,表明他在努力壓制內心的不安。
三人跪拜完畢,起身抬頭,只見皇上穿一身江綢暗龍紋藍袍,黃腰帶上懸著七寶小刀、玉佩香囊、流蘇纓穗等雜珍,頭上沒戴帽子,項間沒掛朝珠,烏黑的頭髮泛著光亮,象牙般黃白色的面龐染上淡淡紅暈,一雙明亮的眼睛彷彿含水的星辰,漆黑的眉,眉梢輕輕顫動,手裡輕輕搖著一把墨蘭摺扇。好一個俊逸瀟灑的翩翩美少年!他笑盈盈地問:“眾卿不等朝會,有什麼急事?〃伊圖連忙奏道:“稟皇上,鄭成功兵臨金陵城下了!〃福臨耳邊〃嗡〃地響過一陣尖嘯,臉色驟然失去了血色。
為了掩飾心頭的慌亂,他〃啪〃的一聲,連扇子帶手掌在桌上猛一擊,扇骨斷了。他站起來,厲聲問:“甲喇額真赫特赫的大軍呢?〃六月裡,鄭成功兵進長江口,朝廷立刻派赫特赫率軍增援江浙,阻擊鄭成功。前些日子不斷有捷報傳來,如今是怎麼回事?
伊圖囁嚅道:“赫特赫兵敗,在鎮江陣亡,所部被殲……”“什麼?鎮江?……“這幾個字福臨幾乎是喊出來的,難道扼守長江險要和南北運河的重鎮鎮江,業已丟失了嗎?
伊圖觸到皇上的目光,嚇得不敢再說話。傅以漸竭力拿出他平素鎮靜、從容的氣度,詳細地報告這個驚人的壞訊息:“稟皇上,六月裡鄭成功已做好大舉北上的準備。他自封招討大元帥,以張煌言為監軍,率十七萬水陸大軍,兵分八十三營。鄭成功親率馬步軍在崇明島登陸,攻焦山、破瓜州、佔鎮江,如今已經圍困了金陵;張煌言率水軍沿江而上,攻佔蕪湖後,又分兵四出,徽州、寧國、太平、池州等三十餘州府縣均已陷落;如今金陵城中只有兵馬三千,總督郎廷佐困守危城,絕非鄭成功的對手,而江南各地聞風而起、蠢蠢欲動者不在少數。形勢岌岌可危,請皇上早做定奪!〃呆了半晌,福臨聲音沙啞地說:“再派八旗勁旅,增援金陵!〃梁清標心情沉重,聲調也很沉重:“稟皇上,徵雲貴大軍遠在邊陲,鞭長莫及;畿輔重地,豈能防衛單弱?各省駐防八旗,目下尤其不可輕動,唯有各處綠旗營尚可調遣。只是,這綠旗營……”他沒說下去,但意思很明白,綠旗營是漢人軍隊,在這樣一場戰爭中,未必可靠。
傅以漸竭力沉著地說:“稟皇上,無論如何,必須速發救兵,以安定人心。不然的話,江蘇與畿輔間只隔山東一省,一旦蔓延,京師可危。況且這訊息不日就將傳開,百姓必定驚懼、混亂,甚至有人趁火打劫,擴大事態,難保不生他變。臣以為不如就近發山東、安徽各處駐防八旗及綠營,立往金陵解圍,至少也要擋住鄭成功北上!……”“調盛京八旗!調湖廣八旗!調蒙八旗!……”福臨又急又怒,聲音都變了,臉色鐵青地喊:“一定要擋住他北上!〃三位大臣剛剛離開養心殿,福臨方才努力壓制的急和怒,就再也壓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