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屋頂下生起明火時,常常睜 一隻眼,閉一隻眼。外面飄著大雪,火要燒起來也不會持久。要想暖和一下,也就 只好冒險了。每當看到我這院子裡難民收容所的悽慘狀況時,我就會情不自禁地想 起德溫格(譯註:德溫格,1898~?,德國作家。)的著作《鐵絲網後的軍隊》和 《白紅之間》。
我們最近從附近一棟剛建築一半的新房那兒偷來幾千塊磚頭,在帳篷和草棚之 間鋪了條狹小的步行道,以免陷到泥濘中。我們還在茅廁坑周圍築起磚牆,使這宿 營地變得“雅觀”一點。這些改善帶來的好處當然並不多,整個院子依然是個無法 想象的沼澤地,每個人都在咳嗽和吐痰也就不足為奇了。我最大的擔心是怕發生傳 染病。一旦發生這種情況,我們就完全無能為力了!我們的紅十字會主席約翰·馬 吉牧師帶來了一位中國女護士的報告。她來自設在外交部的紅十字醫院(專門收容傷 兵),那裡禁止我們外國人進入,只有護理人員偶爾獲得准許可外出購買東西。他們 就利用這機會找到我們,向我們報告。她報告說,傷兵每日的定量只有3小碗稀飯, 有個中國傷兵抱怨他吃不飽而遭到一頓毒打,之後他還問日本人:“你們之所以打 我,是不是因為我餓了?”日本人便把他帶到院子裡,用刺刀把他活活刺死。護士 們從窗戶裡看到了院子中的這一處決的情景。
許多人回到自己原來的住家中,但受到日本士兵扔石頭驅逐或更惡劣的虐待。 在他們返回安全區之後,再沒有哪個難民願意離開。與此同時,在城裡可以看到日 本的大幅佈告上面印著:“回到家鄉來!給你飯吃!信賴日本軍!可得救助!”
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財務主管克里斯蒂安·克勒格爾先生(禮和洋行工程師) 的報告:
南京受難的日日夜夜
南京,1938年1月13日
到今天,南京城落入日本人的手中已整整一個月了。在這樣的時刻,有必要對 過去的日子,對過去所發生的一切作一番回顧,因為在這次兩個黃種民族為了自由 或統治而進行的具有亞洲人殘酷性的戰爭中,對於我們親身經歷者而言,過去的日 子和在這些日子中所發生的一切是絕無僅有的,又是非常重要的。
11月21日,絕大多數德國僑民登上“庫特沃”號船,離開了我們,同時隨船載 去的還有我們存放在船上的貴重物品。12月8日,最後一批外僑登上了恰和洋行的三 桅帆船,也離開了南京。但是船上的人絕對沒有料到,此番行程凶多吉少,在前面 等待著他們的是日本人的飛機轟炸。相比之下,我們這些留下來的人反倒沒有那麼 大的危險。這一天,日本人已經推進到了麒麟門,實際上已經兵臨城下。沉悶的炮 聲第一次從遠處隆隆地越過南京城的上空。12月9日,日本人的轟炸機對南京進行了 猛烈的俯衝轟炸,不過轟炸的目標只是城外的陣地以及南京的城門和部署在城南街 道上的軍隊。南城門一大早就已經關閉。事後我們才聽說,日本人差一點就拿下中 華門進入城區。後來在最後一刻竟然還能把城門關上純屬偶然。南京城已經被大火 所包圍,滾滾的濃煙像一條帶子沿著地平線延伸。空氣中硝煙瀰漫,大量的灰燼紛 紛散落下來。
12月10日,日本人繼續推進,已經直逼城門腳下。機槍子彈不斷地在中山東路 上嗖嗖劃過。街道和南城門在日本轟炸機的狂轟濫炸下遭到了嚴重的破壞。唐生智 將軍肯定已經意識到了陣地是無法守住的,在他的提議下,國際委員會在當天開始 了停火斡旋。斡旋內容包含:停火3天,中國軍隊將利用這段時間不受阻礙地撤出城 市並和平地交出城市。儘管日本人很有可能會拒絕這些條件,我們仍然於次日透過 美國炮艇給漢口發了一份電報。但是局勢的迅速發展使得這次停火斡旋不得不提前 終止。就在這一天的晚上,紫金山燃燒起來,根據中國一個諺語的說法,這是南京 淪陷的徵兆。12月11日,南京城區和中國軍隊的陣地第一次遭到了炮擊。
留下來的22名歐洲人在11月中旬成立了“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這個安全 區雖然從來沒能宣佈“成立”過,也就是說它從來沒有被看作是一個沒有任何軍事 人員,僅用於難民的區域,但它仍然起到了極大的保護作用。日本人雖然沒有承認 這個安全區,但是它注意到了這個區域的存在,因此安全區只遭到了為數不多的炮 擊,戰鬥期間死亡的人數也很少。到12月12日這一天,當時滯留在城內的居民可以 說全部逃進了安全區,總數約有20萬~25萬人。當時已經作出了足夠的準備